05威士维尔的魔堡
位于旧金山市中心的玉昆路是一条死胡同,但它的尽头并没有通常的那种一人多高的脏兮兮的砖墙。
玉昆路两旁的人行道绿树成阴,掩映着一栋栋维多利亚式的公寓楼。达勃斯家就住在这里一栋二层公寓楼的二楼。
1984年7月24日,下午快6点,摄影师哈维·达勃斯在车道上泊了车,顺着室外的楼梯上到自家门口。
哈维的专长是儿童摄影,经常被聘请到客户家中或餐馆公园为孩子们的生日聚会拍照录像。前不久,他在《旧金山记事》 刊登了一则广告,出售一台混波8号录像带复制机和一台索尼放像机。这天回到家里,哈维和往常一样拥抱了妻子黛波拉和不满周岁的儿子希恩。
黛波拉说:“有人来电话想看看那两台机子。”
“太好了!”
“那人说6点左右到。”
哈维·达勃斯从过道的壁橱里搬出两台机器,放在客厅沙发前的咖啡几上。他用黛波拉修指甲的刷子细心地刷净机器上的槽缝,又在混波8号复制机的背面贴上一枚橘红色的五角星标记。这时候,门铃响了。
“亲爱的,我去开门。”哈维对闻声从厨房出来的妻子说……
第二天下午两点过后,旧金山警署儿童处的警官汤姆·埃森曼午饭后开车回办公室,在停车场被失踪处的女警官艾琳·布鲁恩截住。
“我手里有一个案子,我想你会感兴趣的。”艾琳说。
“我凭什么要对你的案子感兴趣?”
“因为涉及到一个婴儿。”
埃森曼警官不再开玩笑了,他自觉地钻进艾琳的警车。
艾琳告诉汤姆,今天上午,一位自称卡琳·塔可的女人 告,说她的好朋友黛波拉·达勃斯全家一夜之间去向不明。卡琳最后一次和黛波拉通电话是在昨天下午5点多钟,当时黛波拉正忙着做晚饭,两位好朋友讲定晚上再接着聊。但后来卡琳打过去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今天早晨,卡琳又打电话给黛波拉楼下的邻居芭芭拉,请她帮忙到二楼看看。芭芭拉回来说,她按了铃,达勃斯家里没有人,但钥匙还挂在门锁上。
两位警官到达玉昆路的维多利亚公寓时,那把钥匙还原封不动地插在锁眼里,因为没有搜查令,他们不便擅自入内。
芭芭拉想起昨天傍晚6时许,她听见一些奇怪的响动。当她从窗户往外张望时,看到一高一矮两名壮汉正在从楼上搬下一只硕大的行李袋。住在街对面的另一位邻居凯瑟琳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两个男人搬着什么东西下楼,“而且昨天晚上达勃斯家一宿都没开灯,几扇窗户黑洞洞的,我心里就一直在纳闷,他们家平日里可不是这样。说起他们家的小希恩,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凯瑟琳絮絮叨叨地说。
汤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鲁恩一边等待法官签发搜查令,一边继续走访达勃斯夫妇的熟人朋友。
哈维·达勃斯的老板斯丹·派卓夫告诉他们:“昨天晚上有人打来电话替哈维请假,说他带着全家去华盛顿州了。我心里好生奇怪。”
“为什么?”
“从没听哈维说起过他们家在北边有亲戚,而且马上就该发工资了,”斯丹·派卓夫扬了扬手中的支票,“今天。”
第三天,汤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鲁恩手持搜查令再次来到玉昆路。达勃斯的家里看不出任何异常,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找到了卡琳和芭芭拉提到的那份登有哈维·达勃斯的广告的 纸,但两台机器全无踪影,只有一张出售录像带复制机和放像机的发票,上面贴着一枚橘红色的五角星标记……
1984年11月2日,晚上7点半。保罗·卡司能的女友正在费尔伯特街的住所做晚饭。
保罗一进门便扬着手中的 纸对女友说:“终于有人看中了‘本田’。”
保罗年近四十,灰白头发,身材瘦削而精悍,脸上永远是友好的微笑,这大概与他在车行做销售经纪人的职业有关吧。两星期前,他在 纸上刊登广告,出售他的1980年型青铜色本田普利路德轿车。
“太棒了,亲爱的!”女友说。
“跟买主约好现在见面。”
“这里?”
“不,外面。”
保罗·卡司能让女友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但保罗没有回来。
第二天,艾琳·布鲁恩的案头上又多了一份卷宗。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夏之交。1985年的6月2日是一个星期天。在旧金山城南的一家ACE五金木材店里,60岁的店员约恩·凯尔斯正从安装在店堂角落的凸面反光镜中观察一位顾客。最初引起约恩注意的,是这位亚洲客人身着一件不合时宜的派克风雪大衣,而且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不一会儿,此人果然趁着四周无人,把一只不算小的木工台钳塞进大衣里,然后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
约恩·凯尔斯马上让一位正在上货的小伙子打电话 警,自己紧跟着追了出去。亚洲人把台钳扔进一辆本田车的后厢,砰然扣上后厢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车顶,和约恩对视了足有5秒钟,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这时候,从店里出来一位留小胡子的大汉,问约恩·凯尔斯怎么回事。
“小偷,亚洲人。”
“他是我的同事。他拿走什么了?”
钥匙还挂在那辆车的后厢盖上。约恩打开盖子,指了指那只台钳。
“我替他付款。”大个子赶紧说。
“城南ACE店发现小偷,亚洲人,穿派克大衣。”听到警方无线电播出的讯息,巡警丹尼尔·崴特开车直奔肇事地点。穿有ACE标志工作围裙的约恩·凯尔斯对丹尼尔招手示意,让他把警车停在一辆青铜色本田普利路德轿车旁边。
那汉子迎上前来,递过一张75美元的付款发票:“真不该劳您驾白跑一趟。您看,我已经替我的朋友付过账了。”
约恩·凯尔斯指给巡警看车后厢里的台钳。丹尼尔注意到后厢里还有两只软质绒布的小包,其中一只显现出手枪的轮廓。丹尼尔通过步话机向总部 出了本田车的牌照,838WFQ。他转向那汉子:“这车是谁的?”
“隆尼·邦德的。”
“他人呢?”
丹尼尔后来说,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还以为隆尼·邦德就是那个小偷。谁知那汉子回答:“到北边去了。”
很快,步话机里传来总部的答复:“该牌照注册的是一辆‘别克’,不是‘本田’。‘别克’的车主叫隆尼·邦德。”
一旁的汉子有些着急了:“我只不过是想帮朋友一个忙。台钳已经付了账,您干吗没完没了呵。”
“私自偷换牌照违法,你知道吗?”丹尼尔·崴特又问,“那布袋里是什么?”
“饶了我吧,这不是我的车。”
“你不介意我看看?”
“这不是我的车。”汉子又重复一遍。
布袋内是一只灰绿色枪匣,匣子里装了一把点二二卢杰手枪。丹尼尔·崴特用步话机 出了手枪的编号:12-70329。和手枪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根长约6英寸的金属套管,套管的一端露出一截线头。那是一只自制消声器。
丹尼尔又问那汉子:“你使用武器吗?”
“是的。”
“能否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件?”
汉子掏出一张加利福尼亚驾驶执照,上面的姓名是罗宾·斯达立,从出生年月日推算,年龄应该26岁。巡警再次打量眼前的汉子,心想,他看上去至少40岁。
总部回复:点二二卢杰手枪的注册枪主为罗宾·斯达立。
丹尼尔·崴特把小胡子大汉推抵到本田普利路德侧面:“双手放到车顶上。你被捕了。”
“为什么?”
“持有经非法改装的武器。”即那只自制消声器。
汉子被戴上手铐推进警车的后座。丹尼尔·崴特按照总部的指示,根据约恩·凯尔斯等提供的情况补充了对亚洲顾客的通缉内容:“成年亚裔男子,中等身材,约25岁,最后被看见时身着派克大衣。”
那汉子被直接带进城南分署的审讯室。丹尼尔·崴特让他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空:钱包、几把钥匙和一张金冠旅行社的收据,上面的名字是乔斯·甘纳。
警署机械师在审讯室门口对丹尼尔招招手:“本田车已经拖回来了,就停在楼后。引擎上的出厂编号是SNF2023947。”
“车主姓名?隆尼·邦德?罗宾·斯达立?还是乔斯·甘纳?”
“都不是。”机械师照着手中的纸条机械地念道,“保罗·卡司能,旧金山市费尔伯特街1918号,自去年11月失踪。”机械师补充道,“前台中士正在与总署失踪处联系。”
“都听见了吗?车主失踪。”丹尼尔·崴特逼视着那汉子,“你真的是罗宾·斯达立吗?”
汉子说:“能不能给我一支笔、一张纸和一杯水?”
“你打算交代?”
“给我妻子写张条。”
他在纸条上写下:“亲爱的,对不起。我爱你。我原谅你。也请你原谅我。”然后叠好装进衣袋里。
丹尼尔说:“我可以替你捎给她。”
汉子没有接话茬儿,他长叹一声,道:“谁曾想一只台钳竟使我身败名裂!”
“你说什么?”
汉子继续说:“我的同伙叫查理·其达·伍。其达的发音是,切——伊——其,得——啊——达。伍的发音是,嗯。”
“嗯”是香港人发“伍”的音。
丹尼尔·崴特赶紧在本子上做记录。
莱钠德·勒克的胸部剧烈地起伏,两只眼珠子直往上翻。丹尼尔一边大叫急救车,一边抓过莱钠德的手腕,他只触摸到了非常微弱的脉搏。
汤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鲁恩分别从家中赶到城南分署,丹尼尔·崴特告诉他们,嫌疑人莱钠德·勒克此刻正在恺撒医院急诊室抢救,他吞下的是两丸氰化钾,就藏在他的衣领底下。
“新鲜!二战间谍片。”汤姆耸耸肩。
根据所涉案情的轻重——失踪案比偷窃案高出几个档次——城南分署奉命将所有物证移交失踪处,包括本田车和莱钠德口袋里的那些零碎。当丹尼尔把莱钠德写给妻子的字条递给两位警官时,没忘了告诉他们,莱钠德在服毒之前还没来得及交代他妻子的姓名地址。
莱钠德在ACE停车场出示的罗宾·斯达立的驾驶执照上写明,家庭住址:圣地亚哥市斐尔顿路4755号4单元。离开城南分署之前,布鲁恩警官打电话到500多英里开外的圣地亚哥警署,对方告诉她,罗宾已失踪两月。
第二天,6月3日,星期一。汤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鲁恩一上班便开始搜查那辆青铜色本田普利路德轿车。车内前排乘客座上放着一只车用千斤顶,座位的椅面有一大片已经变成酱紫色的血迹,乘客座一侧的车门和遮阳板上各有一个弹孔,他们还在乘客座椅的下面发现了两只空弹壳,车的后座上有一件男式夹克外套。其他物品包括:一张冉狄·雅各逊的“第一州际银行”自动提款卡、若干罗宾·斯达立的商店信用卡、银行提款卡、医疗保险卡、俱乐部会员卡等,还有几张本田车的修理账单,上面的名字是车主保罗·卡司能,及一张近期的太平洋电力煤气公司的账单。
电气公司账单上的客户姓名为柯拉拉·勃拉兹,地址是加利福尼亚威士维尔的一个邮政信箱。汤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鲁恩打电话到电气公司,没有查到该客户的家庭住址,却得知多年前,这位柯拉拉·勃拉兹的名字曾和莱钠德·勒克的名字以夫妻的关系出现在同一账单上,不过那时候的地址是在加利福尼亚的菲洛镇。
两位警官又与机动车辆管理处和电话公司联系,终于获得了柯拉拉目前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她就住在旧金山城南,离莱钠德·勒克被捕的那家ACE五金木材店不过几英里。艾琳先和柯拉拉通过电话,一小时后,两位警官按响了勃拉兹家的门铃。
令他们意外的是,屋子里坐着四个女人,除了户主柯拉拉·勃拉兹,还有莱钠德·勒克的母亲格罗丽娅·爱伯林和他的两个姐妹。
艾琳·布鲁恩对柯拉拉说:“你就是勒克太太?”
“曾经是。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
“他给你留了一张条子。”艾琳把纸条递过去,“他为什么要请你原谅?”
“不知道。”
“为什么你的电气公司账单会在他开的一辆车里,那辆车的车主已经失踪了半年。”
“我们是在菲洛结的婚。”柯拉拉答非所问。
“但账单上的地址是威士维尔。”
“哦,那是在卡拉沃若地区的圣安佐斯附近,从88号公路下去不远,我父亲在那里的蓝山路有一座房子。”
“你最后看见莱钠德是什么时候?”艾琳话题一转。
“好几个月了。你们到底想打听什么?”柯拉拉提高了嗓门。
“听着,”艾琳一字一顿地说,“保罗·卡司能失踪了,你的前夫在被捕时开着他的车,我们在车里发现了你的账单。还有,车的前座浸透了鲜血,地板上有两只弹壳。这完全可能是一起谋杀案。我们必须得查看威士维尔的那座房子。请告诉我们地址。”
“那个地方特别难找。”
“那你带我们去。”
“那里根本就没人住,而且你们也进不去。”
“我们会进去的。”
…………
几经争执,柯拉拉·勃拉兹最后同意,第二天上午10点和两位警官在圣安佐斯88号公路旁的一家杂货铺兼邮局门口碰头。
卡拉沃若地处旧金山东北120英里的塞尔拉·内华达群山脚下,一个多世纪以前,这里曾经是热闹非凡的地界。自1848年在该地区首府圣安佐斯北面的沙沱溪发现金矿后,全美乃至全球,成百上千的淘金者蜂拥而至。如今的卡拉沃若已是风光不再,全地区以畜牧种植业为主,辽阔的原野上这儿那儿点缀着几户人家,偶尔有夏天到优山美地国家公园度假,或冬季去塞尔拉山滑雪的旅游者在路过废弃的沙沱溪金矿时驻足凭吊一番。
克劳德·巴拉迪已经在卡拉沃若地区警署署长的位置上干了七年。听上去是一个不小的官儿,其实他的手下一共只有32个人。和大都市的同行比起来,卡拉沃若的警察们轻松多了,因为有几条高速公路在这一带纵横,加州公路巡警部替他们干了一半的活儿,使当地警方居然有闲暇向地区政府承揽接待旅游者的任务。导游词是巴拉迪署长写的。每当有旅游者来到时——这种机会并不是很多——克劳德总忍不住要走进警署会议室,靠在后墙上,和他们一起聆听导游警员的解说:“这片美丽而宁静的土地盛产奶牛和葡萄……本地区历史上最大的案子发生在100年前的1885年,一位自称‘黑巴特’的蒙面大盗剪径了一辆威尔士马车银行的马车。”
1985年的6月4日,星期二,卡拉沃若地区警署接待了两位不速之客。来自旧金山警署的汤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鲁恩向克劳德·巴拉迪署长说明,要在他辖区内的威士维尔查看一座房子。没有问题,克劳德说,但是要有我的人在场。他当即指派了两名警探,诺曼·伏林和司蒂文·马休。
柯拉拉·勃拉兹迟到了。和她一起到杂货铺兼邮局门口赴约的还有莱钠德·勒克的母亲格罗丽娅·爱伯林。
“我记得你说的是10点。”艾琳·布鲁恩不客气地说。
“对不起。”
“如果我告诉人家10点,我就会在10点钟准时到。”
“我们先去了一趟。有些东西……”
“请你回避一下。”汤姆·埃森曼打断柯拉拉的话,对格罗丽娅·爱伯林说。
等司蒂文·马休带着老妇人坐进了警车,埃森曼警官强压着火气问道:“你说你们已经去过蓝山路的房子?”
“莱钠德是个懒鬼,格罗丽娅想先去收拾一下。你们为什么把她带走?”
“常规程序。”埃森曼警官没好气地说。
艾琳·布鲁恩插进来解释道:“如果可能有异常情况发生,必须隔离每一个人。说说看,你们在那房子里都干了些什么。”
“就是一些私人的东西,和你们的公务没关系。”
“我警告你,你可能已经妨碍了公务。”
“我要是告诉你那些东西,你们会笑话我的。”
“那就让我们笑。”艾琳说。
“莱钠德拍了一些照片,其实也不是照片,是录像带,我光着身子……”
后来,柯拉拉·勃拉兹将那12盘带子交给了警方,经查证,她讲的是实话。
威士维尔在圣安佐斯北边约10英里处。警车跟着柯拉拉的频托轿车从蓝山路左拐到一条小道,往前开了大概50码,约45米,又一个左转弯把他们带进了一条碎石车道。车道离路口约10英尺处有一扇兼作路障的铁门,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严禁入内”。进入铁门后不远,但见正前方一座全木质平房坐落于一片茂密的松树和橡树之中,在他们的右手,是一栋占地约400平方英尺、合35平方米、如军用工事般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平房前的车棚里停了两辆车,一辆普利茅斯轿车和一辆灰色雪佛莱家用卡车。卡车的司机座一侧有明显被撞击过的痕迹,首尾是车主人专门订制的加利福尼亚特殊牌照:AHOYMTY。
“这地方确实偏僻,但并不难找。”艾琳说。
“当然。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们看见那些录影带。”柯拉拉说。
“你什么时候买下的这座房子?”
“不是我,是我的父母。他们从‘胖子’手里买过来的。”
“谁是‘胖子’?”
“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
“谁是‘胖子’?”艾琳又追问一句。
柯拉拉扭过头,不再理会女警官。
木质平房不算太大,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
艾琳·布鲁恩一进门便注意到客厅天花板上斑斑点点的深褐色。客厅角落里的书桌上放着一台奥林匹亚牌打字机,书桌的一端是一张带转盘的桌子,另一端靠墙放了一把吉他。客厅的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大幅秋日落叶的森林风景画,可惜中央的一个弹孔破坏了画面上美丽的景致。
厨房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地板上的两个弹孔。
稍小一点的卧室被漆成紫色,墙上挂着两面橡木框的镜子,床上铺着一条花里胡哨的床单。
主卧室的墙是浅绿色的,配以深绿色的窗帘和地毯,墙上有一个用作装饰的枪架。床的四个角各有一支插入地板的吊环螺栓,四根床柱子上缠绕着电线,床头的墙上装了一盏250瓦的摄影灯,或野外强力照明灯。床上罩着一条色彩鲜艳的被子,没有床单,裸露的床垫上一大片已经发黑的酱紫色。艾琳拉开梳妆台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是各式各样各种尺寸的女人内衣裤,有的已被撕破,有的溅满了血迹。
这个地方有死亡的气息,艾琳·布鲁恩想。
艾琳回到客厅时,诺曼·伏林正在他的本子上记录那台25英寸电视机的出厂编号。
客厅的书架上摆着两台专业录像设备。艾琳戴上老花眼镜细细地打量。没错,一台是索尼放像机,另一台是混波8号录像带复制机,复制机的背面还贴了一枚橘红色的五角星标记,但出厂号已经被锉刀锉掉。艾琳仔细记下索尼放像机的编号,打电话回失踪处查询。果然,她的同事回电说,该编号与达勃斯家丢失的那台完全一致。
这么说来,达勃斯一家三口已经被害?艾琳·布鲁恩不禁悲从中来。
到目前为止,本案已涉及到五名失踪者。艾琳·布鲁恩和诺曼·伏林带着这些证据回到圣安佐斯,在卡拉沃若地区检察长办公室的协助下,顺利地让法官道格拉斯·缪温尼签署了搜查令。但这张搜查令只限于木屋。
按照分工,在艾琳和诺曼察看木屋时,汤姆·埃森曼负责搜寻室外,司蒂文·马休则一直和柯拉拉与格罗丽娅在一起。
汤姆先带着艾琳去看了后边山坡上一条深及胸部的、如战壕般的堑沟,他指着土中一些灰白色的斑点说:“这很像是碱液,也叫灰汁。”
“你认为这里是坟墓?”
“谁知道呢。”
他俩又来到一个低矮的炉窑跟前,窑的顶端伸出一条熏黑的管道。汤姆捡起一根树枝拨开门闩,轻轻撬开金属门。在犯罪现场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到达之前,他们都尽可能不去碰任何物件。汤姆用树枝指点着蒙了薄薄一层白灰的内壁告诉艾琳,这是高强度的耐火砖。
“不会有人搭这么一个窑来烧垃圾。这玩意儿很可能是——”
“你是说,焚尸炉?”
汤姆转身打量着炉窑旁那座地堡式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要说这是个酒窖吧,太大了。要说是工作间,又没有窗户。如果是防空掩体,那不应该建在地面上。我们需要另一张搜查令。”
两位警官在平房的前廊找到柯拉拉:“勃拉兹女士,我们需要你的协助。我们想请你签署一份搜查许可书,允许我们察看那座地堡。”艾琳说。
“这不是我的产业。”柯拉拉说。
“但是你缴付电气账单。”
“那也不是我的产业。”
“你有房子的钥匙,你有没有地堡的钥匙?”
“没有。”
“谁有?”
“莱钠德。”
“他没有。我看过他身上的东西,钱包、纸币、硬币、几把钥匙,但没有挂锁的钥匙。”
“我没有钥匙。”
“我们不需要钥匙。”汤姆说,“我们只需要你签署一张搜查许可书。”
“你为什么没完没了地骚扰我?”
“我并没有骚扰你。”
“你为什么骚扰我?为什么不去找伍?”
“什么伍?他是谁?你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们?”
“你们没有问。”
汤姆和艾琳想起来,城南分署的丹尼尔·崴特告诉过他们,一位亚洲人从现场溜走了。
柯拉拉说:“他是莱钠德的朋友,查理·其达·伍。”又说了一遍“其达”的发音。
“你最后看见他是什么时候?”艾琳问。
“昨天,他来过我家。”
“什么!怎么回事?”
“他从我家里打电话给他的房东,问他的工资支票到了没有,是从他上班的丹尼斯搬家公司寄来的。
“房东说到了。他要我开车带他去取,我就带他去了,在列诺可街。查理到他住的地下室里拿了另一把点二二卢杰手枪和几匣子弹,在箱子里装了一些衣服扔进我车里。他拿了一张加利福尼亚驾驶执照和一张社会安全卡,但上面不是他的名字,我看了,上面的名字是迈克·基莫托。他还用一只信封装了好多现金。”
“谁是迈克·基莫托?”
“不知道。”
“信封里的现金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
“后来呢?”
“他让我送他去旧金山国际机场。他是在联合航空公司的门口下的车。”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柯拉拉·勃拉兹后来告诉布鲁恩警官,她和莱钠德·勒克是在一个交易会上认识的,不久便在旧金山城南的一座小教堂里举行了婚礼。就是在那次婚礼上,莱钠德介绍她认识了“胖子”。“胖子”叫乔斯·甘纳,是婚礼的男傧相,他身高不足18米,体重却在200公斤以上,柯拉拉忍不住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莱钠德说,“胖子”很有钱,他们的婚礼就是他出资操办的。乔斯·甘纳原先住在摩根山庄,但柯拉拉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他了。
婚后勒克夫妇在菲洛镇郊一个叫做“印地安溪牧场”的橘子园里租住了一座小房子,莱钠德在镇上谋到一份汽车旅馆经理的职位,柯拉拉当上了小学教师。不到一年,查理·其达·伍,或按照正宗的中国念法,伍其达,搬来和他们同住。莱钠德告诉柯拉拉,伍其达和他一样,曾服役于美国海军陆战队。柯拉拉说,伍其达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五个月后的一天,伍其达离开了橘子园。几天后,他开着一辆家用卡车回来了。柯拉拉记得,那天晚上,两个男人在月光下跳舞,是那种像宗教仪式上的舞蹈,然后把卡车藏进了橘子园的仓库里。第二天拂晓,一辆军用卡车开到橘子园,车上下来了联邦调查局的一支缉捕队,他们找到了仓库里的卡车,抓走了伍其达和莱钠德,罪名是,在夏威夷海军陆战队基地盗窃军火武器。
法院为伍其达和莱钠德·勒克分别设定了3万美元的保释金,“胖子”乔斯·甘纳掏钱赎出莱钠德保外候审,但没有人保释伍其达。莱钠德的庭审日期定在1982年8月。莱钠德说他不想蹲监狱,他要柯拉拉和他一起逃跑,一起躲进蓝山路的小木屋里,柯拉拉不愿意,便和莱钠德离了婚。但是柯拉拉同意莱钠德用自己的名字付账单,这对旧日夫妻也不时地见上一面。
蓝山路的发现被迅速地 告到卡拉沃若和旧金山警署的最高层,双方当即商定各派出12人,组成现场联合特别勘查组,由卡拉沃若地区警署署长克劳德·巴拉迪负责总体工作,协助他的两位副手是旧金山警署的一名副署长约瑟夫·罗丹,和卡拉沃若警署警探长巴勃·邦宁。还有若干的专家们将随后陆续前往。
平房前一棵大松树下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摆放了两张从卡拉沃若警署拉来的办公桌、几十把折叠椅和几个垃圾桶,这就是所谓的现场指挥部了。不远处的一丛橡树下支起了两张大型工作台,卡拉沃若地区法医泰利·派克博士正把他的仪器工具等一件一件整齐地排列在其中一张工作台上。另一张台子是为犯罪现场实验室准备的。
当天下午3点半,24人联合勘查组中已有20人冒着将近100华氏度的高温赶到蓝山路现场。在汤姆·埃森曼简单地介绍了迄今为止的案情经过后,巴拉迪署长对众人说:“我只想在你们动手之前重申一个常识。切记:在现场收集和保护证据时犯下的任何错误都是无法改正的,因为某些原始的状态一经触动就不可能再复原了。”
20个人分成室内和室外两个小组。巴拉迪署长要求室外组进行方块式地面搜查,每块5英尺,即5步见方,并用数字和字母编号。从车道开始,顺着一条步行小路往上,直到后坡的堑壕。
到达现场的第21名特别勘查组成员交给了巴拉迪署长一只信封,里面是旧金山警署署长科萘留斯·默非捎来的莱钠德·勒克档案。其中说:莱钠德于1964年1月27日加入海军陆战队。服役七年中曾两度赴越战前线,获军功章四枚。后因健康原因退伍,在加利福尼亚的圣荷西市居住五年。1981年与柯拉拉·勃拉兹结婚后迁居菲洛。旧金山方面带来的消息还说,那里的办案人员已分别将达勃斯家的两位邻居芭芭拉和凯瑟琳请到警署,她们先后从六张亚裔男子的照片中,辨认出伍其达就是在达勃斯全家失踪那天晚上,从他们的公寓里往外搬东西的两个男人之一。
巴拉迪署长给艾琳·布鲁恩分派的任务是绘制一张现场地形图,包括木屋、地堡、焚烧窑、堑壕,以及几棵大树的大致位置。“还有,后面山坡上的那家邻居。”克劳德·巴拉迪最后说。
艾琳很快就回来了。“邻居家里没人,所以我给房东打了电话。”她一边翻阅工作手记一边向巴拉迪署长汇 ,“房东的名字叫波·卡特,住在柏林盖穆。他说租住后山房子的是一家三口,隆尼·邦德,妻子白兰达·敖康侬和刚出世不久的儿子小隆尼·邦德。因为到上个月14日他们还没有交房租,卡特先生打电话给他的房地产管理人。管理人过来查看时,一个男子从这里的木屋走过去,向管理人自我介绍说他叫乔斯·甘纳。”
“乔斯·甘纳?”克劳德·巴拉迪打开一个文件夹,“就是莱钠德衣袋里那张金冠旅行社收据上的名字。”巴拉迪署长翻过一页,“也是柯拉拉·勃拉兹提到的她和莱钠德婚礼上的男傧相,和把这座平房卖给她父母的‘胖子’。汤姆·埃森曼调查过了,摩根山庄的警方说,乔斯·甘纳已经失踪两年。”巴拉迪署长又抽出另一个注明“隆尼·邦德”的文件夹,“隆尼·邦德应该是莱钠德开到ACE五金木材店的本田车上的牌照和一辆不知去向的别克车的主人。”
艾琳接着说:“那个自称乔斯·甘纳的男子告诉管理人,隆尼·邦德一家三口已经在十天前悄悄地搬走了,他们想赖掉最后一月的房租。”
“又是三个人失踪?还有一个婴儿?”
“不止三个。房产管理人说,还有一个叫罗宾·斯达立的,从圣地亚哥来,也住在邦德家里。他就是莱钠德在ACE停车场向巡警出示的驾驶执照上的名字。另外,管理人说,他注意到在两处房产交界的地面有一片刚翻过的新土。”
“新土?”克劳德·巴拉迪说,“我马上派人去。”
“卡特先生听了管理人的 告,上星期五亲自来了一趟。在他查看自己的房子时,那个自称乔斯·甘纳的人一直跟着他。卡特先生发现屋里一些电器和床上用品不见了。‘乔斯·甘纳’显得很不自在,连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卡特先生有没有说他长什么样?”
“卡特先生从电视上认出了他。莱钠德·勒克吞服氰化钾后,旧金山电视四台在《罪与罚》栏目里 道这条消息时播出了莱钠德的照片。卡特先生说,他从电视上才知道,那个‘乔斯·甘纳’实际上叫莱钠德·勒克。”
“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卡特先生说,邦德一家大人孩子的衣服都没带走,还在那栋房子里。”
“你怎么想?”
“没有人会在逃房租的时候把衣服留下。”艾琳说。
第二天,艾琳·布鲁恩从圣安佐斯请来的锁匠打开了那座“军用工事”铁门上的挂锁。地堡内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是什么的刺鼻气味。在强力手电的光亮中,四位进入地堡的警方人员看到了一座中等规模的工作间。一面水泥墙上镶嵌着一块4英尺乘8英尺的木板,上面挂满了各种工具:钻子、斧子、切割器、刀具、至少三种不同的锯子,以及若干锯条等等,不少工具上有明显的血迹斑痕。另一面靠墙放一张工作台,台子上也有深深浅浅的紫褐色。架在工作台边缘的木工台钳的把柄已经断掉。巴拉迪署长反复告诫大家尽量不要碰任何东西。
艾琳用脚步丈量了室内,又到室外绕墙走了一圈。“这房间的尺寸不对,”她告诉众人,“里面是长方形,12步乘20步,外面是正方形,20步乘20步。”一英尺差不多是一步的距离。
四个人四下里寻找,终于在墙上那块4乘8的木板边缝里摸索到一个门闩,原来那块挂满工具的木板是一道通往密室的门。密室里摆了一张双人床,一只木质的床头柜上有一盏台灯和几本书。艾琳伸手拧亮了台灯,只见室内到处是各式各样的军事用品:军装、军靴、军用水壶和饭盒、配有枪套的军用皮带、信号灯、刺刀,还有大大小小的枪支。其他物品还有:两副外科用乳胶手套、一把梳子、两箱可口可乐、一瓶漱口水、一沓印有“菲洛汽车旅馆”地址的信封。汤姆·埃森曼从地上捡起一件衬衫,左胸的衣袋上方有“丹尼斯搬家公司”的字样,后来又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一顶有同一公司名的棒球帽。
克劳德·巴拉迪说:“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要登记、分析。”
密室左边的墙上张贴了21张年轻姑娘的照片,其中有19张摄于室外,另外两张的背景是同一面墙,墙上张贴着各种儿歌童谣里的卡通人物和动物。
密室的最里边是一个和整堵墙一样大的书架,上面排列着有关爆炸物化学品的书籍、枪械杂志、一个急救箱、两副手铐、三把长刀,还有一个安装在三脚架上的机关枪红外夜光瞄准器。这种瞄准器能将夜间物体所反射出的微弱月光或星光放大5万倍,其效果可以使,譬如,距离半英里外的烛光看起来和太阳一样亮。书架的正中镶了一面窗,宽1英尺,高15英尺。几位行家一眼便知这是一扇“单面窗”,即警署审讯室墙上安装的那种能从外面看见里面,而不能从里面看见外面的窗户。但是眼前这扇“单面窗”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座钢筋水泥建筑的外面一扇窗也没有,为什么倒在里面安了一扇?地堡的主人到底想要看见什么?
布鲁恩警官又开始里里外外地踱步。“尺寸仍然不对。”她对另外三个人说,“还差了大约3乘8平方英尺的一块面积,而且就在书架后面。”
克劳德·巴拉迪仔细地观察窗玻璃四周抹缝的材料。“我知道这玩意儿,高度隔音的。”他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单面窗”,“听见了吗?这不是单层,也不是双层,起码是三层。”他指的是玻璃的厚度,“也就是说,如果你站在窗户的另一面,你可能完全听不见这一面一台5千瓦发电机的轰鸣声。”
还没等他们找到可以进入或窥视“单面窗”另一面的门路,一位值班警员进来向巴拉迪署长 告说,旧金山警署犯罪现场实验室的二男一女共三名技术员已经到达,正从车上往下卸仪器设备。巴拉迪署长指示,如有可能请他们立即开始工作。又转身对地堡里的几位道:“等他们把这两间屋子都检查完了,我们再回头寻找窗户的谜底不迟。”
一名技术员往他的双手上套上了乳胶手套,他很快就在“单面窗”上发现了一个指纹,非常专业地用小刷子扫去验指纹的专用粉末后,闪身站在一旁让艾琳·布鲁恩拍照。
艾琳从她的一次成像机中抽出现场的第一张指纹照片,她瞥了一眼腕表,在照片的背面详细地写下拍摄日期、时间、地点、位置等等,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送到大松树下。巴拉迪署长拿起办公桌上的放大镜,一面浏览一面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成人——左手——食指——我想是吧。”
从“单面窗”上采集到了更多的指纹,还有一些不完整的掌印。看得出来,有人曾经用两只手扒在窗户上往里张望。
巴勃·邦宁警探长 告说,他已经与海军陆战队有关方面联系过了,对方答应将尽快送来莱钠德·勒克和伍其达的指纹及档案。艾琳·布鲁恩汇 说,她正在调集加利福尼亚州内各地的失踪人员档案,包括他们的指纹、血型、牙医病案等等。
室外组已经收集到的物证包括:在车道旁发现的两块人骨,在堑壕里找到的一架照相机,机内的胶卷已送回警署冲洗,还有一张不完整的白人婴孩照片,背面写着:“思蒂芬妮·詹妮·卡尔,三个半月,1981年7月。”室内组从木屋客厅墙上和厨房地板的弹孔里掏出三颗点二二子弹,在主卧室的床垫子下面发现了一本莱钠德·勒克的日记。
巴拉迪署长一面吩咐他的部下再从警署搬来两张桌子,一面坐在大松树下的办公桌前,翻开莱钠德的日记:
莱钠德·勒克,一个慢慢被人们淡忘的名字,一个逐渐被世界遗弃的名字。
这已是我逃犯生涯的第二年。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同样的枯燥乏味,同样的苦闷烦恼,却依旧同样的手中握着死亡,心中充满幻想。我已变得更老、更胖、头顶更秃,但却没有变得更加聪明。我该向何处去?但愿不会有人因为这些离奇的怪事逮着我,否则……我将自杀。
钓鱼行动完成——谋杀乔斯·甘纳。
我正在计划建造一所羁押性奴隶的监狱。它将为我提供各种性享受的设施,同时保障我的物质需求,使我免遭核战争的侵袭。
我理想中的女人应该是绝对的服从,只做我让她或允许她做的事。
和一个绝对服从的女人做爱,你感受到的将只是无限的乐趣与和谐,永远不会有失望和挫败。
今天我雇了PP1、PP2和PP3,把他们带来这里。
蒙然达项目:我将筹建一个“地堡”网络。在每一处储备足够的武器和食品,并囚禁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集厨娘、女佣和清洁工于一身,兼为我提供性服务。核战争一旦爆发,这些女人们就将为我怀孕生子,并繁衍出一代新的人类。
“蒙然达项目?”作为一名警察,首先出现在克劳德·巴拉迪脑海里的是《蒙然达权利书》——“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他在心里把权利书复诵了两遍,也没找出与“地堡”网络的联系。一个闪念之间,他记起了在地堡密室的书架上看到的一本小说,约翰·福尔斯的《收藏家》。故事的主人公热衷于收集蝴蝶标本。他绑架了一位美貌女子,把她关押在地窖里,地窖的入口处有一个伪装的书架。后来那女子死在了地窖里,她的名字就是蒙然达·格利。
那么,PP1、PP2和PP3又是指的什么呢?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是三个人。
星期三下午2点,负责“勒克-伍专案组”旧金山方面工作的警探长埃德·鄂多雷茨走进了联邦调查局的会议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已经两天没刮的胡茬子,把带来的20多份资料交给离他最近的一位官员,请他依次往下传。埃德·鄂多雷茨转身在黑板上画了6个水平排列的圆圈,分别注明“香港”“夏威夷”“约克夏”“卡尔嘉利”“多伦多”和“芝加哥”。
“我们有一个重案在逃犯,他的名字叫查理·其达·伍。关于案情到目前为止的进展都在你们手上的资料里。”埃德·鄂多雷茨指着黑板上的圆圈继续说,“伍的父亲住在香港,是一个富有的电器商。香港也是伍的出生地。伍有不少原海军陆战队的战友在夏威夷,他的舅父一家在英国的约克夏,他还有两个姐姐分别住在加拿大的卡尔嘉利和多伦多。但我们目前所查到的伍的最后行踪,是用‘迈克·基莫托’这个名字从旧金山飞往芝加哥。”
“伍以前去过英国吗?”
“1970年他在约克夏上中学,所以你们中得有一个人和苏格兰场打打招呼。他的父亲与几乎所有的英联邦国家都有生意上的往来,这很可能会是一场全球大搜捕。我将随时向诸位提供最新的案情进展。”
6月6日,星期四,汤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鲁恩第二次走进钢筋混凝土地堡的密室。凭借着犯罪现场实验室的技术员们安装的照明设备,他们很快便在那个固定在墙上的急救箱后面找到了“开门”的按钮。约三分之一的书架缓缓旋转开后,一扇小门出现在他们眼前。门很窄,汤姆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进得去。狭小的房间里靠墙放着一张光板木床,没有床单,没有枕头。屋里还有一只盛水的塑料罐、一卷卫生卷纸、一个化学马桶、一条肮脏的毛巾、一瓶空气清洁剂和一瓶避蚁剂。
门的背面漆成灰色,与水泥墙和水泥地板的颜色相似。光秃秃的墙上除了那扇“单面窗”外,连电源插头都没有。一堵墙的顶端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钻了几个细小的气孔,气孔通往“工作间”的出口被挡板遮盖着,这种巧妙的设计可以使空气流入土牢,但光线却进不去。
汤姆·埃森曼关上门,在床板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没有光没有声,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除了“死亡”二字,他想象不出还有别的字眼可以用来形容眼前这个牢狱。不,这个坟墓般的所在——死一样的黑暗,死一样的寂静,死一样的凝滞。这简直就是一口活棺材!
汤姆从土牢里出来。当门和书架敞开时,可以通过“单面窗”看到里面。汤姆让艾琳进去,关上门。
汤姆发现“单面窗”的窗框缝里藏了一个小小的按钮,轻轻一按,土牢里传来艾琳的声音:“墙上,有人写下:克立夫,邮政信箱349。”
汤姆让艾琳关掉手电筒,土牢里顿时漆黑一团,无论汤姆如何努力,他也无法从“单面窗”中看到任何影像。汤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拿过那只夜光瞄准器。凭借着这台高强度的仪器,汤姆隐隐约约地观察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粉红中透着紫色的艾琳的轮廓,但仍然看不清土牢中的其他物体。
汤姆·埃森曼记起他曾经读过的一篇文章中说,在四周围没有任何光线和声音的状况下,一个人很快就会失去心理平衡,丧失理智,丧失意识,最后神经失常,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汤姆想,倘若我被关进了这座土牢,我能够支撑多久?一天?一星期?一个月?然后我就会彻底崩溃,彻底屈服,我就将心甘情愿地做任何事情——只要能放我出去!
莱钠德·勒克的母亲格罗丽娅·爱伯林突然来了,她要找汤姆·埃森曼。
埃森曼警官把爱伯林夫人领到大松树下,拿过两张折叠椅。
“我好害怕。”格罗丽娅双手握拳,不时神经质地绞动手指,“昨天晚上,我去恺撒医院看过我的儿子。你知道,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没再醒来。医生说,他的大脑已经死了。”
“非常抱歉。”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大约两年前,我的另一个儿子,唐纳德,去赌城雷诺旅游,从此再没回来过。”
“你是说,你已经两年没有看见或听见唐纳德的消息?”
“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不然他会写信的。”
“两年前,那正是莱钠德畏罪潜逃的时候,他有没有逼过唐纳德要钱?”
“莱钠德决不会伤害……”
汤姆·埃森曼心想,我没有必要把那句话讲出来,其实这位老母亲明白:唐纳德已经死了。
三名警方驯狗师各带着一只德国牧羊犬抵达蓝山路现场。方块式地面搜查作业已经完毕,根据巴拉迪署长的部署,等警犬们再在那一片地带嗅过一遍,即可开始挖掘工作。卡拉沃若地区公路管理局的推土机已经奉命等在了车道上,但专家们认为暂时不宜使用大型机械。
星期四午后,烈日当空,旧金山警署首席法医波义德·司狄文博士奉命来到蓝山路,除了丰富的经验外,他还搬来了当时最先进的仪器设备。在此之前,泰利·派克博士必须把某些样品送到位于圣安佐斯和旧金山之间的斯托克顿市化验,因为地处乡间的卡拉沃若地区只有一些相对简陋的设备。
一只警犬在编号33C的方块地段嗅出一截长约四英寸的骨头,它的主人在发现地点插上一面像高尔夫球场用的小旗,然后把装在塑料袋里的“物证”送到法医们的工作台上。
波义德·司狄文博士一边通过肉眼和显微镜观察手中的样品,一边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人骨。严重腐坏。一半为灰白色,另一半呈黑褐色,说明只有半截埋在土里。两端均被锯断。仍沾有少量软组织。分析项目:一、剔下软组织进行毒物检验;二、化验发现地点的土壤样品,并根据其潮湿程度及所含昆虫的蛹卵种类等指标,确定尸体腐烂的时间范围;三、样品经处理后送人类学家鉴定死者的性别、种族、大致年龄等特征。”所谓对骨头的“处理”,司狄文博士向巴拉迪署长解释说,即在磷酸钠和家用洁净剂的稀释混合液中浸泡两天以除却剩余的零星软组织,然后置于阳光下暴晒“漂白”。
在1985年,DNA技术尚未问世,所以尽管在后来的现场勘查中发现了上百块这样的人骨碎片,但就法医学而言并无太大的实际意义。
“真令人难以置信,”一位筛土的警员说,“要在平时,你如果一个星期能找到一件‘物证’就算中头彩了,现在我们一筛子就可以筛出几十件。”
首先从堑壕中“出土”的是一些属于罗宾·斯达立的衣物:一件印着“护卫天使”字样的T恤衫、两件有罗宾名字的工作装。“护卫天使”是一个群众性的治安组织,罗宾曾在该组织里做过义工。后来又发掘出一块被鲜血浸透的本田普利路德轿车地板上的垫子,一个绿色垃圾袋,内有一只寄给伍其达的信封,和一张租借电影录像带的发票,日期为1984年7月24日,发票上的姓名是哈维·达勃斯。
下午4点半左右,一名灰头土脸的警员从后山坡上一路冲下来,一面高喊:“担架!我们挖出了两具尸体!”现场的两名法医跟着人们一起来到堑沟前。黑乎乎的残骸已经严重变形,泰利·派克博士对他的同行说:“尸体曾经过高温灼烧。”波义德·司狄文博士默默地点点头。两位专家心里都明白,和那片锯断的骨头一样,他们大概很难从这些烧焦的尸体中得出什么关于案情的结论。而且显然,作案人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是日晚上8点,旧金山城南的恺撒医院特护病房里,格罗丽娅·爱伯林夫人颤颤巍巍地在儿子的《放弃治疗意愿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医生关掉了莱钠德·勒克病床周围的所有仪器。一位护士拔出插在莱钠德身上的粗粗细细的各种管子和针头,扔进垃圾桶里。护士推着最后一台医疗设备离开病房时,朝等在楼道里的警察们轻轻地点了点头。
办案人员打开照相机的镜头,对准莱钠德·勒克毫无生气的脸按下了快门。他们收走了床头柜里莱钠德的所有私人物品,又从挂在床架子上的病案里抄写了几行字。
两小时后,大西洋彼岸的英国已是次日凌晨6点,一列伦敦的火车正缓缓驶进约克夏郡利兹市站台。当来自苏格兰场的警官到达那所不希望名字披露于 端的私立中学时,校长会客室里的茶点已经备好。寒暄几句之后,校长借故离去,会客室里只留下警官和伍其达或查理·其达·伍的舅舅顾博士,他也是该校的教员。
“查理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反社会情绪,”顾博士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考虑一个比较准确的表达,“和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残忍。他喜欢画女人,但他笔下的女人都是些机器人加上极度夸张的女性器官。他的家庭非常富有,但他却永远改不掉偷窃的毛病。那一次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偷了同学的东西,所以我让他滚蛋。”
“他聪明吗?”
“超乎一般的聪明。虽然他不能正视现实或接受现实,但他肯定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们知道他有两个姐姐在加拿大,但是联邦调查局请加拿大方面查了卡尔嘉利和多伦多的所有伍姓华人,没有任何人和查理·其达·伍有关联。”
“很简单,我的两个外甥女都已经出嫁了。这是她们夫家的姓氏。”顾博士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递给警官。
一位旧金山巡警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晚上,一个妓女拦下他的警车,说有一个留胡子的男人雇她作陪同,男人先请她吃了晚饭,又带她去一家汽车旅馆。妓女推开旅馆卫生间的门,看见一个华人男子手持钢刀赤身裸体地站在里面。那华人男子一把将妓女推倒在床上,一面强奸她,一面不断地把钢刀扎进妓女头边的床垫子里,另一个男人则在一旁拍照。当她离开时,长小胡子的男人对她说,他们通常在完事后就把女人杀了,但他喜欢她,放她一条生路。他们扣下了她的驾驶执照,上面有她的家庭住址。两个男人说,假如她露出口风,他们就会找到她,并把她折磨致死。
警方让那位妓女到警署辨认照片,她认出了莱钠德·勒克和伍其达。
蓝山路现场。卡拉沃若地区公路管理局的一名工人从推土机里出来,点燃一支香烟,踱到车道旁的小树林里。抽完后,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轻轻地碾,地面凹下去了一点点。等他的脚离开,地面又回复到原状。如此这般地试了几遍,工人冲着木屋前的汤姆·埃森曼和诺曼·伏林大喊道:“快来看,这底下肯定埋了东西!”
果然,他们在那里挖出了一个5加仑、约合19升的塑料桶,桶盖离地面不到3英寸。内中除了罗宾·斯达立的支票本、一张女人照片、若干钱包、戒指、项链、手镯等,还有3盘录像带,其中一盘的标签上写着“卡茜/白兰达”。
白兰达·敖康侬是蓝山路的邻居,她和她的丈夫隆尼·邦德,还有儿子小隆尼·邦德一家三口租住了后山坡上波·卡特先生的房子,1985年4月底或5月初全家失踪。至于卡茜,据警方后来的调查,全名叫卡茜·艾尔伦,20岁,曾在旧金山郊区一个赛福威超级市场工作,她的男朋友叫麦可·喀罗尔。
巴拉迪署长把一盘录像带塞进放像机,屏幕上出现了不久前莱钠德·勒克一家的复活节晚宴,除了柯拉拉·勃拉兹和母亲格罗丽娅·爱伯林外,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是柯拉拉的父母。
屏幕上的莱钠德说:“我们离核战争仅一步之遥,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旦打起来,你们都知道到什么地方躲避。”
莱钠德一面切火鸡,一面以自信而权威的口吻向众人解释并回答他们的提问。他分析了当时的国际局势,认为核战争不可避免,而且战争的结果将是整个世界的毁灭。但是,他说,上帝不会让人类与地球一同毁灭,他——莱钠德·勒克——就将是新一任的诺亚或亚当。莱钠德说,他计划在各地修建若干钢筋混凝土的地堡,每一处住进一位夏娃,这些女人将成为新世界的母亲们。
录像带戛然而止,荧幕上满目雪花。
在那盘注明“卡茜/白兰达”带子上,现场的人们看到了他们已经熟识的蓝山路平房客厅。画面上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双手反铐在身后。刚开始是一片背景噪音,渐渐地,声音变得比较清晰起来。只听见一个男人在说:
“……麦可欠了我们的钱,不幸的是,他已经不可能还了。我们现在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卡茜,这可能将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很听话,很合作,那么30天以后,如果你想知道确切的日期,那就是5月15日,我们或者是给你用点麻醉剂,或者是把你的眼睛蒙起来,或者是用其他的什么方法,总之,不让你知道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然后把你带回城里,你就可以走了。至于在那以后你是否会 警,是否会跟别人说起什么,我不在乎。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名字叫查理。你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所以你说的话大概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但如果你不愿意合作,你不在此时此刻答应与我们合作,我们可能就会在你的脑袋上崩一个窟窿,然后拖出去,埋在麦可身边。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承认,我们很害怕、很紧张。我们不想露出一丁点儿的风声,我们不想被抓住,所以我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这听上去是残酷了点儿,但是我们别无他法。
“你与我们的合作项目包括,提供一些麦可的情况,关于他的兄弟,关于他的银行户头,我们会让你把这些材料写下来,以保证所有的信息都准确无误。我们可能会让你给他的兄弟写封信,编派一个随便什么故事,就说麦可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你们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等等等,总之,今后不会再有很多的联系。
“你在这儿的时候,我们不会让你闲着。你得给我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还要和我们做爱。当然,你可以不做。但是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你恐怕没有太多的选择。”
女人说:“不,我……”声音很轻,听不见后面的话。
男人的声音又说:“实际上,卡茜,我确实喜欢你。我不想对你撒谎。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那都不重要。我们不想和你争论这一切是否公平,我们也不想讨论我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关心的就是我们自己。两个自私自利的畜生,你可能会说。在今后的几周里,你肯定还会想出更难听的话来骂我们,但我们的游戏规则就是这么定的。
“在过去的24小时里,我们很累,很紧张,可能有点神经质。我们现在需要你做点事来缓解我们的疲劳。相信我,你也很需要放松一下。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很听话,很合作,我们将在许可的范围内尽量善待你。你要是不乐意的话,对不起,小姐,我们就把你扔到床上绑起来,再轮奸你,枪毙你,最后把你埋掉。好了,时间到了,作出你的选择吧。”
卡茜小声说:“好的,我与你们合作。”
“大点声,让我们听听清楚!”
“我愿意和你们合作。”
“这就对了。”男人的声音,“麦可真他妈傻瓜一个……你有没有手铐的钥匙?”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嗯。”
一个男人走进画面,那是莱钠德·勒克,他打开女人的手铐,“站起来,卡茜,脱掉衣服,让我们验验货。”
另一个男人走进画面,一个中等个子的亚洲人。“查理·伍。”电视机前的巴拉迪署长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其他人说。
当这段录像结束时,两个一丝不挂的男人正和同样一丝不挂的卡茜·艾尔伦朝着卫生间走去。
一片雪花闪过之后,另一幅画面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蓝山路木屋的主卧室里,白兰达·敖康侬双手铐在前面,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头顶就是那盏250瓦的强力照明灯。白兰达热汗淋漓,不时偏开头躲避灯光的烤射。伍其达和莱钠德·勒克分别站在她的两侧。
莱钠德说:“如果你一定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白兰达朝伍其达扬扬头,问莱钠德:“他到底把他怎么了?”
伍其达说:“我什么都没干。”
“你们是不是已经把他杀了?”
“没有,”莱钠德说,“我们没有杀他。”
“那你们打算很快放我们走吗?”
“可能不会。”莱钠德说。
“不会?”白兰达又问,“你们想杀掉我们吗?”
“这就看你了,白兰达。”莱钠德说。
白兰达转向伍其达:“你到底要拿我们怎么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们恨你们。”莱钠德说,“周围的邻居都恨你们,从你们搬来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不喜欢你们。你们是一家子混账,白兰达,特别是你。隆尼还不算太坏,虽然我们不喜欢他在院子里射击,也讨厌他倒腾毒品,但你却是一个让人无法容忍的婊子,白兰达。你对我们非常的不友好、不礼貌,我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我有时候心情不好,你知道,这个地方太荒凉了……你们要是不喜欢我们,那就让我们搬走还不行吗?”
“哦,对了,你们已经搬走了。我们把你们搬走了,我们还搬走了你们的朋友罗宾·斯达立,我们还要搬走你们的孩子。”
“你们想把我的孩子怎么样?”
“南边的弗莱斯诺有一家人,他们没孩子。但现在他们有了。”
“你说‘现在他们有了’是什么意思?那是我的孩子!”
“那总比让孩子死了强,你说对吗?”伍其达插言道。
“白兰达,”莱钠德说,“你现在可以有两种选择。要么与我们合作,也就是说,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听我们的吩咐,伺候我们,和我们做爱。当然你也可以说‘不’,那我们就把你捆在床上,强奸你,折磨你,然后再把你拖出去毙了。你自己决定吧。”
“我合作。”白兰达急切地说,“你们真的要把我的孩子送走?”
“对。依我个人的看法,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告诉我隆尼在哪儿?罗宾在哪儿?”
“他们在后边的山坡上。我们也给过他们和你同样的选择。坦白地说,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白兰达说:“你们请我们过来吃晚饭难道就是为了这些?”
莱钠德“嗯”了一声。伍其达说:“这是我们游戏的一部分。”
过了一会儿,伍其达提着一把刀走过来:“你不是嚷嚷热吗,我来替你凉快凉快。”他一刀划开白兰达的T恤衫,上下端详,“让我瞧瞧我们又进了一个什么样的货。”然后用刀尖挑起白兰达的胸罩。
“请不要割掉我的胸罩。”白兰达央求道。
“你的?已经没有什么是‘你的’了,‘你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伍其达割断白兰达胸罩上的带子,将胸罩挑在刀尖上旋了两下,远远地抛开。
“你可以哭闹叫喊,或挣扎反抗,就像别的有些人那样。”伍其达继续说,“但我警告你,那对你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们俩都是——怎么说呢,就叫铁石心肠吧。”
白兰达很快便被两个男人剥得精光。在打开她的手铐之前,莱钠德拿过一条黑色的皮鞭,伍其达把一支电子枪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警告白兰达不可轻举妄动。
当伍其达和莱钠德推搡着白兰达走进卫生间时,她还在苦苦地哀求着不要把她的孩子送走。
按照标准的操作程序,旧金山警署失踪处已奉命将与本案有关的失踪人员档案移交卡拉沃若警署凶杀处。目前最令克劳德·巴拉迪署长头痛的,就是人力物力,用他自己的话说:“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卡拉沃若警署的总共32个人中,现在已经有一多半被“困”在了蓝山路现场,留在“家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秘书、档案管理员和“老弱病残”者,每日早出晚归,连周末都不得休息。现场的“精兵强将”们更是连轴转,每周工作7天,每天12小时以上。“照这样下去,我的人马迟早会被拖垮的。”巴拉迪署长忧心忡忡。根据联邦及州政府的《劳工法》,凡每周超过40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间,必须按照正常工资的15倍付给加班费,也就是说,警署本月发放的工资将为平时的两倍以上,更不要说那些昂贵得多的花销:送样品到其他地方检验要钱,请专家咨询要钱,把专家请到现场更要花钱……所幸的是,他不必操心旧金山地区的调查和跨国境的追捕。
昨天来过一位森林专家,他注意到地堡后面山坡上的一大片野草生长得特别茂盛,但那里的土壤并不比别的地方更潮湿。经仔细观察,这位专家发现,有人不久前曾在那一带施过肥。谁会给野草施肥?答案显而易见:那个人想掩盖什么。
巴拉迪署长再次求援。他打电话给沙加缅多的加州自然保护区及森林署,对方说,他们可以派给他10名正在接受培训的小伙子。
现在,10位年轻人被领到了那一片茂密的野草山坡前,刚到“犯罪现场”时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这天的气温高达101华氏度。女警官艾琳·布鲁恩告诉小伙子们,他们将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毫无乐趣可言。10个人得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拨开野草,一寸一寸地搜寻地面。“但是请你们记住,你们将要找到的,并不只是一块骨头,或一个随随便便的什么东西,而是一件证据,一件有可能帮助警方确定一名失踪者命运的证据。”
“为什么人们一定要确定他们的亲人或朋友已经死亡?”美国的年轻人最喜欢、也最拿手的问题就是“为什么”。
布鲁恩警官答曰:“所谓‘失踪’,实际上是一种未知。那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形带给受害者亲友们的猜测、疑虑和恐惧,甚至比失去亲友本身更令他们倍觉煎熬,因为这种感觉是经久不散、挥之不去的。而且,请相信我的话,在生者不知道真相之前,死者也很难瞑目安息。这就是为什么古代会有那么多的招魂仪式,为什么葬礼上会有敞开的棺木。只有当我们看到了,当我们知道了,我们心中的伤口才会开始愈合。”
莱钠德·勒克业已畏罪自杀,那盘“卡茜/白兰达”的录像带足以对伍其达判处死刑,因为其中的谈话内容证明,两名案犯至少已经杀害了三个人:麦可·喀罗尔、隆尼·邦德和罗宾·斯达立。但是警方仍在蓝山路现场继续工作,与其说是为了收集更多的罪证,不如说是在寻找那些失踪者的下落。
星期五下午1点半,旧金山警署几位专案组人员带着搜查令来到列诺可街136号,伍其达的住处。
地下室客厅的电视机上连接着一台据查是从达勃斯家丢失的通用电器公司出产的录/放像机,旁边的书架上有几本书和一张旧金山市区地图,上面达勃斯家居住的玉昆路被用红笔画了个圆圈,书桌上放着一个刻有缩写“CRP”的精美笔架,还有两只信封,一只是丹尼斯搬家公司给伍其达寄工资支票用的,另一只信封里装有一张隆尼·邦德的信用卡。办案人员还在一本影集里看到几张莱钠德·勒克的像片和蓝山路地堡施工时的照片。书桌下的一个纸箱里有若干录像带。
录像带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新近转录的电视节目,其中一盘的开头部分出现了一个女人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的镜头,和“卡茜/白兰达”录像带中的场景相仿。画面相当短暂,不过三四秒钟,显然是有人先用带子录下了拷问女人的过程,后来又试图通过转录电视节目把原先的内容抹掉。经技术处理后,录像带上女人的静止图像被复制数份分送各地警署。
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罗杰·海格腊博士是一位生物学家兼法医和人类学教授。当他抵达蓝山路时,一名警员正拎着两只牛皮纸袋从后山坡上走下来。纸袋中是堑壕里的新发现:杂志、食品罐头、公文包、各式纸张、衣服、玩具、小孩的外套、首饰、梳子、卡茜·艾尔伦的工作证、骨头、牙齿、焚烧后的灰烬和一颗不完整的骷髅头。
波义德·司狄文博士用手指托起骷髅头观察了一会儿:“头盖骨较薄,应该是一个男人。”
罗杰·海格腊博士仔细地数着颅骨顶部骨缝锯齿的数目,就像木材专家数着树木的年轮:“此人大约在30到40岁之间。”
男人,30到40岁。巴拉迪署长默默地把失踪者的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胖子”乔斯·甘纳,36岁;摄影师哈维·达勃斯,29岁;莱钠德·勒克的弟弟唐纳德,33岁;本田普利路德的车主保罗·卡司能,39岁……
旧金山方面新近传来的消息说,城南ACE五金木材店的约恩·凯尔斯从照片上辨认出了伍其达就是那位穿派克大衣的亚洲客人;警方弹道学专家检查了保罗·卡司能的青铜色本田轿车,从车内的两个弹孔里各挖出一颗点二二子弹;地堡密室墙上的21张照片中,那两张有卡通人物和动物背景的是在旧金山城南少年宫,莱钠德·勒克的前妻柯拉拉·勃拉兹就在那里工作。但当专案组的警探们试图就此事询问柯拉拉时,在她新近聘请的刑事律师的授意下,柯拉拉拒绝合作。不过警方已经查明,那21张照片上的19个人依然健在。估计她们曾经是莱钠德和伍其达的下一批猎取目标。
不过在柯拉拉·勃拉兹聘请律师之前,她曾向办案人员交代了从莱钠德那里听说过的两件事,一是伍其达亲手枪杀了一个名叫唐·约勒梯的职业赛马骑手。那天伍其达企图抢劫一所公寓,他给莱钠德打了电话。但在莱钠德到达之前,伍其达闯进公寓,意外地撞见了唐·约勒梯。伍其达遂开枪击毙唐,并打伤了唐的同性恋人理查德·卡拉萨。
另一件事是,莱钠德说,他和伍其达发现蓝山路的邻居隆尼·邦德一家和他们的朋友罗宾·斯达立在自己家中被人杀害,莱钠德估计此事与毒品有关。莱钠德告诉柯拉拉,他和伍其达按照土著印地安人的方式,将尸体架在柴禾堆上焚烧后掩埋。莱钠德还说,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让警方发现后在附近搜查。
旧金山方面还带过来两份关于伍其达的卷宗。海军陆战队的档案上写着:
出生年月日:1961年12月24日;出生地点:印第安纳州布鲁明顿;入伍日期:1979年10月12日;家庭住址:加利福尼亚州贝尔蒙;所受最高教育及地点:高中,英国约克夏。
…………
1981年10月13日,正在军中服役的伍其达与其他三名同伙抢劫了位于夏威夷州奥葫的海军陆战队航空基地军火库,共盗走机关枪两挺、榴弹炮发射器三台、夜光望远镜一台、手枪七支,总价值:1140600美元。
1981年11月11日,一名案犯自首后供出了其他三人,及部分被窃武器的藏匿地点。同日,伍其达被捕,并被开除军籍。几天后,从在押地点逃跑。
1982年4月29日,伍其达与莱钠德·勒克在加利福尼亚州菲洛镇被捕。
1982年8月15日,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并送往利文坞军事监狱服刑。
1984年6月29日,刑满释放。
另一份档案来自旧金山警署:
出生年月日:1961年12月24日;出生地点:香港;家庭住址:家庭成员分布于各英联邦国家;所受最高教育及地点:高中,英国约克夏。
1979年9月,在旧金山圣林卓驾车撞倒路边一公用电话亭后逃离现场,被警方拘捕。后因加入海军陆战队而撤诉。
1984年10月16日,因在默文斯商店偷窃一条价值50美元的床单而被旧金山达利分署拘捕。
1984年10月17日,柯拉拉·勃拉兹为其交付1000美元保释金后释放。
根据伍其达和莱钠德·勒克的档案提供的资料,犯罪现场实验室鉴别出他们俩在地堡密室“单面窗”上的指纹。
其实,还有比新闻界更加敏感的不速之客,那便是山林中数以万计的蚊子。为了保持现场不被污染,警方不敢喷药或熏烟,唯一能做的只是搭起几座大号的帐篷。
汤姆·埃森曼警官就在这样的一座帐篷里接受“群众来访”。自蓝山路的消息见 以来,他每天都要接待不下十起来访者。
前天来过一位太平洋电力煤气公司的查表员,他说他刚调到这一带工作。5月的一天上午,他来这家查表,但他找不到安装电表和煤气表的地方,于是敲门询问。开门者是一个留了小胡子的男人,40岁左右,光着膀子穿一条围裙。男人的手臂、胸毛和围裙上沾满血迹。男人告诉查表员他正在宰杀一头猪。
一位中年妇女说,两个多月前,她在圣安佐斯一家酒吧的张贴栏里看到一则“廉价出售家庭旧货”的广告,地址就是这座蓝山路的房子。她在这里用
声明:本站部分文章内容及图片转载于互联网、内容不代表本站观点,如有内容涉及侵权,请您立即联系本站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