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他与白云鄂博铁矿紧紧地维系起来,他为矿山流汗、流血,甚至还差点丢掉了生命;东排土场淌寒血,三十多年奋斗路。
让我们细细品读、静静感受原包头市委统战部副部长、原市宗教局局长沃泽明先生对白云鄂博这片热土真实记录的赤子之心以及从内心升腾起的光荣梦想。。。
白云鄂博的达斡尔人
—— 沃泽明
白云鄂博距包头市区的距离约150公里,在今天看也就是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可我第一次到白云鄂博时,却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我从早晨出发,在茫茫四野的大雪中行至深夜,成为白云鄂博矿区仅有的几户达斡尔族居民之一。
达斡尔族
达斡尔族是中国56个民族之一,主要分布于内蒙古自治区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鄂温克族自治旗一带;少数居住在新疆塔城、辽宁省等地。
1967年3月26日清晨,荷枪实弹的一个连的士兵包围了白云鄂博公安分局,实施了酝酿已久的造反派武装夺权,成为内蒙古公安系统文革中唯一一次武装夺权。被夺权的公安局长便是我的父亲满都拉,他作为“走资派”被立刻关押起来。远在青山区的我们也被作为“黑五类”和妈妈一起受到监视,还责令年底前必须搬出市区,迁入白云鄂博。回首当时,那真是连空气都注满疯狂和罪孽的年代。
白云鄂博,在我儿时的脑海里没什么概念,只知是父亲工作战斗的地方。父亲16岁从东北达斡尔族解放区参军,入伍时正赶上日本鬼子投降,几年后又去了内蒙古公安部,三十多岁便担任了白云鄂博公安分局局长。父亲是一名老军人,他的性格如白云鄂博矿石一样刚正不阿。父亲典型的军人品质一直影响着我,我从他身上总能感到一股正义的力量,以至每见到公安干警和士兵军人我都会肃然起敬,甚至当兵或当公安也成为我儿时最大的梦想。
达斡尔族是辽代契丹族后裔,辽被金灭后,一部分契丹人向北迁徙到贝加尔湖以东至外兴安岭以南一带,成为达斡尔族的先驱,他们是东北亚最早从事农业的民族。明朝和清朝时,达斡尔族又是中国戍守东北边疆最重要的军事力量,曾为抗击沙俄入侵打响了中华民族反抗西方侵略的第一枪,产生过傲蕾·一兰式的英雄,有着以国为重的光荣传统。父亲当兵正是受这个影响才走出家乡的。然而,我的当兵梦没能实现,却走进了至今还情之所钟的白云鄂博铁山。
那时的白云鄂博铁山,主峰叫主矿,海拔1783.9米,是方圆几十里内最高的地标。每逢夏季雨后,我和小伙伴们常到周围的达茂草原去采蘑菇,常见大大小小的水泊湖面,映着白云蓝天,恰似一块块镜子四处散落,水光潋滟,各显其靓,还时常有大群的牛羊沿水边自由漫步。此时远眺白云鄂博,铁青色的主峰极像一座突兀的海岛,在无垠的草原上巍峨而伟岸地耸立着。那山上一层层繁忙的礃子面,很像跳动渔火的港湾,为远行的人们指引着坐标和行车的方向。
1972年底,我如扁舟一叶驶进了这片港湾,座驾是一辆飞鸽牌加重自行车。那时人们都骑自行车上下班,道路上细石碎砂,或涵洞,或山坡,曲折而颠簸。17岁一初中毕业就能有工作,而且还是在铁矿,应属非常不易。我和许多同学一样成了矿山的铁路工人,俗称“打轨道”。?一件简陋粗糙的工作服是由蓝黑色更生布制成的,但穿在身上还蛮神气的,那种加入工人阶级队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似乎还真有了改变世界的使命和力量。工作,当时被称为革命的工作,把我和这座世界上最著名的超大型露天铁矿——白云鄂博铁矿紧紧地维系起来,我为它流汗、流血,甚至还差点丢掉了生命。
白云鄂博铁矿的采矿生产是由当时军管小组指挥进行的,因为1970年内蒙古被实行全面军事管制,进驻包钢接管厂矿的是1561部队,结果所有车间工段班组均按部队的建制称谓。我所在的车间当时叫东排土连,后来叫东工电。
东排土连就是东排土场,是白云鄂博铁矿最重要的混合岩和废石排卸堆置场,位于矿山的东部,主要是以38号线和42号线两条专运铁路组成。排卸专列是由自重80吨电力机车牵引十几节可自卸侧翻的铁路翻斗车皮组成,每节车斗载重60吨,每天拉运十几趟,将东矿或主矿的混合岩或废石运来,满载而至,空车而返,日夜穿梭,四季不断,使排岩不停的堆积场日趋增高扩大。几年下来,堆置场就像崛地而起的大坝,几十层楼高、几公里长,远远望去雄踞草原之上,整齐伟岸,十分壮观。
我的工作就是天天走上这伟岸的坝顶,与工友们一起维护和保养这两条铁路线。但铁路线不是固定的,需要随时移动,行业术语叫“活道”。它要根据废石堆置范围的扩大而不断移动,每扩大一次,铁路就要横向移动一次,与铺设新线简直无异。工作十分艰苦繁重,时常要日夜加班,加点抢修。那时的钢轨型号为43公斤米重,一根长12.5米,每节并行的两根钢轨要铺设20根枕木。枕木有榆木、松木、柞木、桦木的,最重的是沥青浸泡过的油枕。抬钢轨、换枕木是家常便饭,砸道钉、捣石渣更是随手就来。一顿午饭最多时我吃过一斤馒头,柔弱的身板也逐渐像矿石一样结实起来,后来居然敢扛起百十斤重的油枕来。
记得有一年冬天一个非常寒冷的日子,我满头满脸的汗水,大羊皮袄被丢在铁道边,一段新的铁路线正在不断延伸。工友们争先恐后,人人拼力抢活。在翻动钢轨时,我的小腿突然被重重砸住,鲜血在皮裤筒里流着,淌在大头鞋上,一滴滴掉在钢轨和岩石上,瞬间被冻成红色的冰点,揪心的疼。还有一次因极度劳累,差点从路基跌入废石狰狞的几十米深的坝底,被石缝卡住时,真是倒吸一口凉气。那时落下的伤痕至今还有几处。白云鄂博最神奇的地方是,它总能不停地剥离怯懦和软弱,挖掘出刚毅与顽强。连续几年,我都被工友们评选为铁矿的先进生产者,就在考上大学的1978年,还被包钢团委评为内蒙古全区青年突击手。翻开那一张张泛黄的奖状,如今都成了我铁矿工人生活里最珍贵的劳动文凭。
在老工人的带领下,我和同年入厂的工友兼同学解金铭一起,被结合成了工电车间工人参与管理的青工骨干,可以组织抢险、处理事故,可以负责小规模的铁道施工,能够像指挥员一样感受大工业劳动的壮美和光荣。
一次,我们的铁道施工甚是壮观,很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近百人的打轨道队伍,人人手持钢钎撬棍,沿铁道与钢轨平行站好,排成前后两排阵容。当我们将烤蓝色的钢钎撬棍分别插入各自枕木空档后,再以四十五度角抵住钢轨,弓腰蹬腿,屏住呼吸。忽然一声号令,近百人一齐怒吼发力,轰的一声,将几十米长的铁道猛地撬起,生搬硬推的平移了几十公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强大的力量仿佛泰山也不在话下。那巨大的号子声震得山响,像巨人们的吼声,一浪响彻一浪,在草原上,在天地间,久久回荡。沉重的铁道又一次被驯服了,大坝又高了许多。
当一块块铁矿石从白云鄂博被送进高炉,当一炉炉铁水被高炉浇铸成钢铁,当一块块钢铁又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人们会发现,日常的生活也正同这个国家一起,去旧迎新,天天变样。
2015年8月15日
写于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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