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潮 初遇
九月的阳光依旧灿烂，草木葱茏，丝毫没有要迎接秋天到来的意思。
头顶的风扇高速旋转，吹乱少女少年额前的碎发，搅得满屋的燥热四处蔓延。
教室里的声音杂乱，到了周五的第四节课。大家早就按耐不下回家的激动心情，开始偷偷收拾着书包。
老师看在眼里，轻叩了下黑板：“收拾东西的那几个，都注意点，太明显了。”
“起码也装的像一点吧。”
“好了，那就到这下课吧。让大家早点回去。”
老师看出这群孩子，留下来也听不进去多少，于是干脆给大家提前放了几分钟。
班级里立马欢呼起来，准备好的同学立马像风一样，从教室窜出去。其他同学也三两接头谈话，慢慢收拾着书包。
晚风吹动窗台的布帘，唐思眠把目光落在身上洒满落日余晖的女孩上，手指白嫩修长地拿着湿巾，慢慢地把桌子细心地擦拭一遍。
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女孩抬起脸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开扇型的眼睛看到唐思眠，无意之间散出动人的光亮。
宋予和笑着问：“怎么了？”
唐思眠虽然已经跟宋予和做了三年初中同学，但依旧有时候会被她的颜值再次迷魂了眼。她忍不住说：“予和，你又美的鲨到我了！！！”
旁边的同学听到这话忍不住赞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予和太漂亮了，站在人群当中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我们军训一周，黑了几个度，成了年级主任满意的安全肤色。予和军训完，不仅没晒黑，还感觉更好看了。”
风扇被打扫卫生的同学关上，最后一阵风猛地吹开女孩眼角的碎发，露出她饱满的额头，和似月牙般的眼睛。
眉眼间透出一股青涩清纯的稚气。
宋予和被他们说的有点害羞，“哪有那么夸张，比我好看的人肯定多了去了。”
“大家大胆一点，能梦到更好看的。”
“但男生倒是见过一个，可以和予和媲美。”有一个同学突然说。
“谁？”
“速速来 。”
那人慢悠悠说：“16班的谢闻远。”
“没听过。”
“卧槽！谢闻远你都不知道啊！”
“就是实验班最帅的那个男生！！！”
“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帅的男生，和予和的长相一样能打。”
开学没多久，记名字还不太熟练。被这样一提，大家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谁。
“你们……有没有觉得，谢闻远和予和好配哦……”
“都是颜值牛逼症患者……，而且就。”那人顿了下，“气质很搭，还很好磕。”
宋予和对这群聊起来没边的同学着实无奈了，她赶紧把书包收好，拉着唐思眠，小声说：“走，赶紧走。还不走，我马上就能是奥斯卡在逃女演员。”
两人说着，就速度地从后门偷偷溜出。
宋予和直到下了楼，才敢松口气。她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摊到明面上讲，她想起他们刚刚说的男主角：“谢闻远是谁？”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一惊，没想到光是听了几遍，宋予和就记住了谢闻远的名字。
唐思眠盯着她看了一秒，仿佛宋予和不知道谢闻远是谁，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你没见过吗？”
“没啊。”宋予和很自然地说。
“开学学生代表讲话就是他，当时还因为长得太帅，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被级部主任教训我们纪律不好。”
唐思眠疑惑地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宋予和沉默了下，想起那天她因为感冒来晚，站在队伍最后面，又因为稍微有点近视，所以前面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
唐思眠继续介绍：“那次回去之后，我们学校表白墙都爆了，全是谢闻远的消息。”
“哦，对了。还有很多关于你的。”唐思眠忽然提到。
宋予和歪头看她，表情懵逼。
唐思眠一时无话，“你不会没加表白墙吧。”
“嗯……”宋予和没底气地点了点头。
“你幸好没加，不然以你那保守的小性子，能把你看的受不了。”
“为什么？”
“每次有说到你的时候，评论区都是什么想加美女姐姐，想把美女姐姐抱在怀里按着亲等等，反正怎么骚怎么来。”
唐思眠反问：“难道你没发现，加你的人没有突然爆多了吗？”
宋予和哽了一下，“我以为那是小广告的号，就全拉黑了。”
“……”
“真有你的。”
走到校门口的大转盘那，靠着花坛的商务车上下来了一波人。面貌青涩，有男有女，全都穿着得体的正装。
只可惜模样过于青涩，经历也过于少。没能穿出西装的正式感，反而是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唯有一人，很是特殊。
穿着单薄的白衬衣，眉眼间含笑，似着暮霭的黄昏，载着少年的朝气，强烈地像是要溢出的清爽。
宋予和下意识把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傍晚的夏风依旧燥热，微醺的夕阳像是喝醉了那般，洋洋洒洒地落在路过的同学身上。行李箱轮子滑过石砖的吱呀，路上学生的喁喁私语，路人匆匆不曾停歇的步伐。
男人立在人群中央，白色衬衫领口被解开一两扣子，下摆松松垮垮地束在裤边。风似乎是有意地吹过他的碎发，边缘翘起几根呆毛。
低着头，闲散地和旁人说笑。
心跳像是无声地漏了一拍。
揽着唐思眠的手无声的紧了点，宋予和呼吸有些错乱。
人潮熙攘从他们身边穿过，耳边一片嗡鸣，只能听到心脏巨大的跳动声，宋予和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但那势头如同岩浆一般炙热，她没法控制自己。
凝固的视线之下藏着的是平和的欲望。
许是察觉到什么，男生忽的掠过一池夏景，抬眸朝她望来。清润的眉骨慢慢出现在视野里，脸部骨骼感明显，喉结不动声色地上下一滚，眼睫低低地敛着。
少年的眼眸清澈，眸色偏深黑，盯着人的时候，嘴角带笑，又在无形中削弱了这种冷意感。只叫人感觉似四月的第一阵春风，不自觉就跌入其中。
风擦过耳尖，悄无声息地吹动了少女的满腹心事，远处的不知名棕红色叶子落在在地上，砸在心上。
宋予和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但是她还是若无其事，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把目光收回，冷静地看向别处。
一套行为，没有经过任何大脑的思索，全然凭借本能。
躲避他的目光，成了她潜意识行为。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站在不远处的男生。
哪怕表面装的再怎么泰然，她那起伏不平的呼吸，依旧暴露了十六岁突如其来的心动。
唐思眠感受到宋予和的不对劲，以为她有什么事，随口问：“怎么了？”
同时顺着宋予和刚刚看过的视线看过去，“谢闻远？”
宋予和心跳了一下，随即笑着否认，“不是。”
哪怕她此刻连谢闻远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也下意识否认。
“不是什么？”唐思眠不明所以的问。
宋予和佯装淡定地垂下眸来，镇定地把自己的情绪伪装起来，低声：“没什么。”
手指却忍不住蜷缩在一起，心里升起了一种她自己也道不明白的情绪，像是平辽草原上吹不灭的野草，疯狂生长围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暗墙，将她困于其中。
她努力压抑那股情绪，低着眼眸，看似不经意地问：“谢闻远是谁？”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唐思眠没注意到宋予和的小心思，她不在意地说到：“人群中最帅的那个就是。”
“我可看不出来。”手指扣上书包的肩带，宋予和感觉自己像个偷窃的小贼，想要别人亲口说出她心底的那个答案。
“那个没有好好穿外套，个子是最高的，长得也是最帅的。”唐思眠用手大致地指了一下，猛地让谢闻远突出起来。
“你刚才看的不是他吗？”唐思眠问。
“不是。”宋予和耳尖忍不住红起来，了断地说。
回答的过于.迅速，反而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只是幸好那日燥热，没人发现些什么。
宋予和挽救地说：“我看的别人。”
其实就是他。
但宋予和不敢承认。
唐思眠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事，突然呆愣愣的，不会学傻了吧？”
“没有，你想多了。”宋予和又忍不住去看男生，慢了半拍地拉着唐思眠朝校门走。
前往校门口的路线却在不经意之间，发生悄无声息地偏移，直至宋予和靠近那车边的人群只有短到两三米的距离。
宋予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走，只是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和他再靠近一点。
她听见谢闻远和朋友说话。
“你看看，这一个两个地都盯着你看。”
“尤其你那旁边的小姑娘。”那男生努努嘴，示意宋予和那边。
宋予和看到男生的小动作，刚刚恢复正常色的耳尖，又再次染上颜色。像是越紧张就越要掩饰一样，她扭头和唐思眠生硬的聊起别的话题，“你今晚回家写作业吗？”
结果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是什么魔鬼话题啊啊啊。
宋予和低着头不说话了。
即使低着头，男生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同有实质一样慢慢地缓缓地从她的脸部移过，像是看过她了又像是没看过她。
男生清淡的声音响起，似落入清池的玉石，寡淡又勾着人心，“你想错了，我只是有点热而已。”
“没别的想法。”
“行行行。”那男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对了，老谢，你不要请吃饭吗？第一次去参加大会，就拿了奖，真有你的啊。去的时候，大家还在担心你高一第一次去，会不会出岔子来着。”
“没想到，你是争气，直接拿了最佳立场外交官回来。”
听到他们的对话，宋予和偷偷地侧眼看过去。
夏日的晚阳勾勒出他挺拔清俊的身形，他的气质周身温润，嘴角勾了个浅淡的笑，像极了古代清雅贵公子的模样。
只是眼角依旧透着股冷意。
唐思眠在旁边也不禁感叹道：“果然学神就是学神，在哪都会发光。”
“这种人简直和我们就是云泥之别。”
云泥之别。
身体有一刻僵硬，宋予和反复揣摩着这个词，只觉得这个词用的真是恰当。
这种人和她，只会是云泥之别。
今日的相遇，今日的悸动，今日的一切不自然，都被宋予和归为云泥之别下的偶然相遇。却不知道，“谢闻远”三个字后来在无限的漫长岁月中伴随了她很久。
像是无人注意的海浪，拍打着脚背。
回到家的宋予和忽的在写作业前，又再次想起少年那稍带模糊的眉眼，像是无人察觉的美梦。
但这种想法很快抛开，宋予和专心投入到学习当中。开学的第一次月考就要来了，她需要更好地去准备这次考试。
写到八点左右，宋妈妈轻轻敲开宋予和房间的门，“你爸回来了，快出来吃饭吧。”
宋父是普通的炼钢厂工人，出的早回来的也晚。一家子为了宋父，晚饭的饭点都吃的比较晚，这样一家人能围在一起吃饭。
趁宋爸爸去洗手间洗手的间隙，宋予和把餐桌上弟弟写完的作业收进他的书包里，又拿来抹布简单地擦了下。
等她擦完，宋妈妈恰好把饭菜端来。一家人无声默契地配合这一切。
饭桌上，宋予和挑了些这周学校里有趣的事来和爸妈说。
宋妈妈被逗得哈哈笑，有点不放心女儿在学校不适应：“你也不要老呆在座位上，要多去锻炼锻炼，也要和老师多相处一点，起码让你给他们留下个印象。”
“好。”宋予和乖巧地点头。
宋妈妈和宋父聊起日常生活的事，提起宋父之前借给厂友的钱，还了没。
宋父没看妻子，神色冷淡地吃着饭，“没还。”
宋母变了脸色，和宋父争吵起来。
屋内的气氛像是一团凝固的寒冰，宋予和和弟弟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敢说。
父母站的那么近，却隔地那么远。
“这还有几天就到月底了，我看你这个月房贷怎么还，一家人难道不吃不喝，就还房贷了。”宋妈妈把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放。
这几千块钱也许对其他家庭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在他们这个勉强能在池江站稳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大家子一个月的生活费。
是个数目不小的费用。
爸妈一句句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宋予和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家里每次争吵无不例外都是为了钱这个话题转来转去。
宋予和扒拉着米饭。
头顶的灯光闪耀，她捏紧了筷子，看向父母头顶依旧挡不住的白发，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说：“妈，学校最近就要发下来一批补助，到时候你记得去银行卡看看。”
“怎么又发补助了，刚开学那会不就发了吗？”宋母疑惑地看向她，随即说，“我去看什么，你拿着那钱给自己买点辅导资料和衣服，爸妈不需要。”
“前面那个是国家发的，这个是学校的。”宋予和不怎么擅长在家人面前说假话，语气慢吞吞：“我东西已经够了，爸妈帮我先拿着吧。”
“本来就是学校补贴给我们家的。”
饭桌上勉强维持着和平的气氛，只是没人再说话。等吃完饭，宋予和就和宋妈妈说了声，拎着垃圾下楼去了。
筒子楼靠近池江，夜晚湿冷。老房子已经年久失修，墙角略微掉皮，爬满青苔的几栋房子就乍然出现在眼眶。路灯晃啊晃，坏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要过来修。
宋予和穿着件单薄的短袖，把垃圾扔到楼下的垃圾桶内。没有上楼，而是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漆黑的夜，声音寂静。
宋予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满脑子都是爸妈刚刚在饭桌上争吵的模样。
钱，还是钱。
如果她能再长大一点就好了。这样爸妈就不会争吵了吧。
——“喵。”
突如其来的一声猫叫，吸引住宋予和的全部注意力。
那晚的月光被乌云咬的细碎，只是从细缝里透出来点光。宋予和抬眼看过去，藏匿在草丛中的小奶猫，听到人的动静，有点瑟瑟发抖地后退了一步。
宋予和愣了下，摸了摸身上空空的口袋，转身进了街角的便利店，买了根火腿肠。
老街的风一阵阵地吹在身上，巷子静谧，只有灯光作伴。
昨日落的水坑，印下月亮的模样，泛泛地溅起一点水花，宋予和视野里突然出现里一双被西服裤包裹着的大长腿。
随即，来人也似乎是看到小猫，自然地蹲了下来。
一四年的夏末像是一张永不褪色的老照片，宋予和直直地站在原地，巷口里飘来各家各户的饭香，风顺着巷道，走过青石台阶的路，吹走不知那个孩子留下的纸飞机，吹开少年鬓角的碎发。
时间突然就变得很慢很慢。
少年的身形高瘦，即使半蹲在地上，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发梢被晚风吹散，在巷子昏黄的灯下，显出一种温柔的浅褐色。他还是穿着下午那件白衬衫，纽扣板正地系到第一颗，却莫名地给人一种禁欲吸引力。
许是宋予和的目光太过张扬，谢闻远半昂起头，黑眸似麦田撞上秋风，迸发出热烈的色彩。他一双眼睛生的很好，盯着人的时候仿佛夹杂着从巷口传来的冷冽的风，凉意四起。
谢闻远的目光没有停留很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像是没见过她一般。
“咔哒”一声。
宋予和这才发现，谢闻远手里还拿着一盒猫罐头。他的手指削瘦修长，指节稍弯用力，显出好看流畅的手型。
猫罐头被他打开，放在流浪猫旁边。
小猫似乎很熟悉谢闻远，舔了舔他的手心，也不像别的猫那般怕生，乖乖地吃着猫罐头。
谢闻远没抬头：“你要喂猫？”
宋予和一愣，不知道他这话对谁说的。下一秒又想起这巷子里目前就他两人，她像是找到合理的回答：“对，我喂猫的。”
“那你喂吧。”谢闻远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站起来，看似要走。
宋予和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视线飘落在男人肩上。她动作有些僵硬地拿出刚刚买的火腿肠，拘谨地往前走了一小小步。
他们离得太近，宋予和光是往前迈下第一步，就鼓起全部的勇气。
但谢闻远却没有抬步走开，眼睫半撩着，神情懒散地站着，目光落在穿着宽松套头T恤的女孩身上，看似就想站在旁边看着宋予和喂猫。
宋予和顿时如坐针毡，头顶一阵发麻。她不敢直视谢闻远的目光，只能把视线落在吃猫罐头的小猫身上。
看起来就很贵的猫罐头和她在超市买的只用了几块钱的火腿肠。
天差地别。
手里刚刚买的火腿肠，一时像个烫手山芋，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宋予和抿住唇，全身像是被汹涌而来的无措感和自卑感击倒在地。
少女的羞耻心到达顶峰。
她的后背僵直，本来就白皙的皮肤，从脖颈到耳尖更是泛出一种明显的嫩粉红色。宋予和不自然地把手里的火腿肠往身后藏了藏，慌乱地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谢闻远的眼睛。
两人离得很近，宋予和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谢闻远的观察。少年视线一点点从宋予和紧张到不知道怎么摆放的手，慢吞吞移到女孩似鸵鸟般低下的头。
谢闻远顿了顿，眉眼染上笑意。
片刻后，狭窄的巷子里，就响起一道低低的轻笑声。
他的声音饱满润泽，如同玉器触碰般，圆润清冷。
“它今天吃的挺多，留着下次喂吧。”
无形之间化解宋予和的尴尬境地，她抬起眼眸来，盯着谢闻远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谢闻远，喊他名字，又过于突兀，而不喊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他却不知道，这样一次偶然的遇见，却是宋予和能珍藏很久的欢喜。眼见着谢闻远就要转出巷道，不见踪影。宋予和脑子一片空白：“谢谢你，大好人。”
听到这句话，谢闻远脚步一停，没回头，只能看见他被风吹的有些褶皱的衬衣和挺直的背脊，他懒懒地笑了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忽的落下句。
“我可不是个好人。”
2. 春潮 她的眼里都是他
窗外的枝桠忽然之间就停止生长，满园的夏意也成了温柔的风儿，吹过帘角。即使周末在家两天，宋予和在作业写完之余，心中一直念着，她和妈妈说及的助学金。
其实没有什么助学金，宋予和之前就申请过了国家助学金，学校的助学金自然在分配下就轮不到她。就算能申请到，学校的助学金最多也只有几百块钱。
对他们这样一个无底洞般的家庭来说，能起到的作用很小很小。
当时把钱拦下来，虽然是因为父母激烈的争吵，无时不刻都在叫嚣着大脑。但终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有底气拿出这笔钱。
宋予和揉了揉眼睛，登上了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来得及查看的b站创作账号。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后台，查看账户的待提取余额。
还有三千多。
宋予和那颗提着的心放了下去，估摸着这钱，应该也够宋父宋母应急。
但，想要把钱直接提出来，还待问问那个人。
宋予和把某q账号切换到一个等级很低的新号上。消息一条条窜出来，她直接点开最上面置顶的那人。
非人：【这周还更新视频吗？】
消息显示是一个星期前。
上面还有数十条消息，宋予和没往上翻，直接打字回复：【更新。】
小予子：【抱歉，上个星期作业有点多，没来得及回复。】
原本以为过了那么久才回消息，肯定不可能那么快就被回复。宋予和都已经点开要跳回另外一个号的头像时。
跳出的对话框。
非人：【？】
非人：【还活着啊】
非人：【那你录完视频，发我，我最近才开学时间挺多的。】
小予子：【好，我一会就录。】
非人：【你慢慢搞，我什么时间都行，毕竟大学生的幸福生活可不是你们高中生能奢望的】
盯着这条消息，宋予和敲击着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扑哧笑出来：【我可没忘记某人和我吐槽大学的早八】
非人：【……】
非人：【往事不必再提，现在依旧痛苦】
宋予和简单地和他又聊了几句，就切换走某q页面。打开了音乐app，从歌单里，找了一首最近热播的歌。
先是自己清唱着练习两遍后，宋予和才敢尝试着拿手机出来录制。
这首歌她唱过很多遍，录了大概两三遍，宋予和就大体比较满意，再次检查了下有没有过多的杂音和音调等问题后，她把视频发给了非人。
非人很快把视频接收：【好，我一会修完，发给你。你直接把它传上去就好了，但是一定要记得下载原视频。】
小予子：【好】
趁着非人修剪视频，宋予和终于清闲下来。她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打算阅读。却怎么也读不下去，反而总是想起当年成为up的奇幻经历。
毕竟当时的她，也没有意识到，无意的小事居然帮了她那么多。
也算是在不幸生活中的小确幸。
最开始成为b站的翻唱区up主，是一个很偶然的事情。
使用的手机是父母用下来的旧手机，内存量很小。和朋友出去玩留下的视频，积攒下来，竟也成了巨大的量。
宋予和舍不得删除好友拍摄的视频。为了保留这些记忆，顺手就传到了b站里。
原先不过是想搭建一个私人的存储空间，却没想到第一个视频直接就在热榜上挂了一天。
播放量直逼百万。
和许多平凡的女孩一样，宋予和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不喜欢在任何社交平台上，暴露自己的丁点信息，这种做法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所以当看到这个视频在热榜上时，宋予和内心只有巨大的恐惧和无措感。
她反复观看了视频很多遍，甚至想要把视频删除，一了百了。但是真当看见评论区有那么多真实的人在真实的夸她。
宋予和忽然就平静下来，反正视频也没有拍到什么，就只是模糊地拍到她纤瘦的背脊和良好的体型，没有任何露脸的一幕。
更重要的是，她在后台发现了两千多块钱。
没有人能拒绝白来的东西，尤其对于这样一个没有经过诱惑的孩子来说。
宋予和心动了，也意识到，发布翻唱视频能够挣钱。
她开始有规划地，往b站上发布视频，攒了三万多粉丝。播放量大多时候只有几万，偶尔才会十几万播放量。
虽然在b站上挣得不是很多，但也足够宋予和问父母少要一点生活费，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生活没能一直平静地细水流长下去，同一个类型录厌烦了之后，评论区开始出现“up主能不能换个好点的设备，噪音也太嘈杂了吧”“老是录一种类型的歌，不厌吗？”等言语。
宋予和从来都不是抗压能力满分的小孩。而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对于她来说，就是逃避。
而她逃避这些评论很久后，收到非人的私信。
非人说他是刚上大学的学生，学的编导。会一点视频剪辑和调音，问宋予和愿不愿意合作，他可以免费帮忙修剪视频。
宋予和一开始没有在意这件事，她已经有想法不再继续录制视频了。但是非人的态度非常诚恳，两人就决定合作一次。
没想到效果极好，评论区的骂声也几乎消失。
非人一开始说只是想锻炼自己的技能，不需要任何分成。宋予和不好意思接受别人无端的好意，和非人商量了很久，非人才勉强同意宋予和给他一定的分成。
后来和非人的接触当中，宋予和也能感受到非人大概是个家里有钱只是想锻炼一下的哥哥。可是想把后台的余钱，全都取出来，肯定还是要和非人说一下。
宋予和打字的手一顿，青春期有些可笑的自尊心，让她有些难以开口，想了很久才打字。
小予子：【那个……我最近有点事，先把后台的钱都取出来了，等到下次分的时候，直接把这次的给你算进去，可以吗？】
非人：【你取啊，下次取直接取就是了，没必要和我说，我本来就不想要那分成。】
小予子：【谢谢】
小予子：【不行，分成还是要给的】
小予子：【不然我良心会痛的！！！】
对话结束之后，宋予和重重的地呼出口气。家常般的对话，却无时不刻在刺激着她那脆弱的少女心。
情绪没有停留很久，宋予和就打开后台，熟练地把钱提现到她的卡上。又趁返校前夕，装作不经意地和妈妈说起助学金。
宋予和低着头换鞋：“妈，我看班级群说，这周一助学金就会打到卡上，你到时候留意一下。”
宋妈妈不怎么在意：“我要你那点钱干什么，你自己留着，到时候买点资料多好。”
“妈，你先拿着用吧。我也没什么好买的。”宋予和垂眸，把书包背上，没有看宋母的眼睛，“学校这次给的钱还挺多的，好像有几千块钱。”
时间暂停了一秒，母女两个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宋母犹疑了一下，最后也只是化为轻叹的一声，算是默认，“好，那妈妈先帮你拿着。”
回校之后，由于周一周二进行月考，周末的晚自习被学校仁慈地提前二十分钟结束。
正好轮到宋予和他们组做值日，宋予和又是组长，留的最晚。等她走的时候，北二楼那层灯已经全黑了。
楼下的人群已经不是很多，宋予和也不着急，一个人慢吞吞地抱着一搭书，往天桥走。
最近几天没雨，天桥上面亮着霓虹色的彩条灯，光影参差不齐地落在地上，把夜景衬得格外美好。
宋予和没有闲心注意这些，看了一眼，毫无波动地继续思考刚刚的数学题，甚至顺带复习了一下相关公式。
看着马上就要下楼，宋予和终于抬起眼来，懒散地往下面看着。
下半段的天桥直走就是男寝，两旁的路灯微弱发出淡白色的光亮，几个少年踩在红色的塑胶楼梯上，勾着肩膀，有说有笑地往前走。
宋予和第一眼就看见了谢闻远。
是很没有道理的第一眼，仿佛只要他在，她的眼里都是他。
洁白的月光似乎格外钟情恣意少年。晚风撩起黑色宽松体恤，在浅灰运动裤上留下风刮过的痕迹，少年身形清瘦高挑，比旁边的男生高了一个发顶。左臂懒散地搭在朋友肩膀上，谢闻远的姿态散漫随意，却总是让她忍不住侧眼看他。
他的眉眼似乎带笑，说话间不经意地透露出温润感。
心跳一顿，来不及多想，宋予和下意识地抱着书从楼梯上快速跑下来。她穿过中央隔离男女生宿舍的小林子，半松的马尾辫在半空中于夜晚湿冷的空气打了个照面，她微微喘着呼吸，满眼都是少年清瘦的身影。
她试图在这儿多停留一秒，多看一眼那个背影。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背后那个在追逐背影的少女。
谢闻远不会像宋予和想象那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温柔地等她。而是直接和朋友拐进男生宿舍，只在冷光中留下微弱的残影，似这夏末的晚风，恍惚一阵点在心上，又轻轻散去，只留下无穷的余味。
宋予和停下脚步，缓着呼吸，盯着谢闻远消失的地方顿了两秒，又开始慢慢走起来。
有的人说，喜欢是惊鸿一瞥，是那个瞬间的欢喜感。
可宋予和却觉得，她见到谢闻远的每一面，每一秒，都是漫长岁月最惊艳的瞬间。
每一刻都被那年的时光刻在骨子里，记忆里，和那忽然而过的微风里。
宋予和的考试点被安排在三楼南，排列顺序是按照中考成绩来的。看见排列表的那一瞬间，宋予和没有任何失落感，她本来就是社区初中按照指标升上来的，社区初中给她的教学资源只有这些，和大家有差距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正是因为知道差距如此，宋予和才忍不住期待这次考试，想知道，经历过一个月的学习之后，她是否还能追赶上同校的同学们。
十月初，夏风忽的就被初来的秋风代替，穿堂的凉风吹过走廊。月考的成绩一科科下来，宋予和被物理老师叫到办公室安排了一些事情。
大概是所有老师的惯性，讲正事之前，总是习惯性地打开最近的成绩单，先分析上一遍，再开始讲。
物理老师也不例外。
物理老师是个当了很多年班主任的老教师，他仔细和宋予和分析完卷子，鼓励了一下，“这次物理考的还不错，下次还要努力。”
“争取拿个单科年级前几回来。”
宋予和腼腆地笑了下，不是很能相信自己有能力考前几的实力，她垂着头说：“我会尽力的，老师。”
物理老师把网站的试卷页面叉掉，随口问：“你们总成绩出来了是吧？”
“对，前两天出来的。”宋予和回答。
“考的怎么样?”
“应该是正常水平，肯定不能算多好。班主任也没说具体的排名，我具体不是很清楚。”
“老孟就喜欢那样。”物理老师打笑着她班主任，又提到，“看来这次批卷速度还挺快，估计你们年级大排名也做出来放到一楼了。”
“你要是想知道具体排名，可以去那里看看。”
宋予和对这事不太了解，抿了抿唇，面对老师她忍不住有些拘谨地问：“年级大排名是什么？”
物理老师扫了她一眼，知道她不太熟悉，“你们每次考完，级部都会把前八百名在一楼公布出来。”
“你要是一会从一楼中间的走廊经过，就能看见了。”
说完这些，物理老师就拐回正题，和宋予和说了一些安排，就让人走了。
宋予和出了办公室，心里还在想着物理老师刚刚说的年级大排名。
班主任没有公布具体的年级排名，宋予和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年级里究竟排怎么样个位置。还会是一千多吗……
正好物理办公室就在一楼，宋予和没有直接从办公室正面的楼梯道走上楼，而是特意从中间的走廊走过。
果然，走廊上多了一块之前没有的立牌。宋予和走近看，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名字。
她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直接从第一排开始看，而且从后面慢慢地往前一行一行扫。
看的时候，宋予和内心还是很紧张的，她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上面，又觉得自己和同学们差了许多，恐怕不太可能。
幸运地是，宋予和扫了没几行，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她心算了一下，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六百五十多名。
这个成绩超乎了宋予和的想象，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最多也就是七百接近八百的名次。
看完自己的排名，宋予和就忍不住开始从前面一行行看下来，试图找到自己认识的人名，好做一番对比。
还没看多少，宋予和就看到“谢闻远”三个字。
明明只是一个被印刷打印出来的字体，宋予和却觉得光是盯着那三个字，就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远远地看到那日穿着黑衬衫的温润少年。
宋予和默不作声地盯着名字看。一下子忘记如何去思考。她咬住下唇，头脑有些不清醒，居然再次一个个数过名字，目光重新落到谢闻远名字上。
年级第二十二名。
在这个省级一流重点高中里，年级前150可能就是稳定985的水平，而前十几更不用说，就是上c9院校的。
宋予和又把目光落到自己的名字上，视线一点点从她名字移到谢闻远的名字上。
这是个连斜线都无法到达的距离。
自卑感像是满瓢的水，被秋风惊动，再次摇晃起来。
3. 春潮 少年
大课间的时间不长，宋予和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就转身从另外一边教学楼的楼梯上去。
因为跑操还没有结束，整个教学楼看起来没什么人，落下的每一步都在空中留下声响。
宋予和慢吞吞地扶着杆子，一点点上楼。
楼梯是典型狭窄式梯道，宋予和靠着右边，上到中间的转弯处。明明才上了十阶不到楼梯，就已经累的不行。她抬起眼来，停顿了下，打算继续往前走。
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道深邃的眼眸。
少年逆着光，眸目平和，眉眼间带笑。发尾染上金黄的颜色，在阳光下看起来熠熠生辉。
他个子高挺，站在上方的阶梯，显得他腿更加修长。
谢闻远垂下眼眸，目光沉沉地扫了她一眼。惊讶地挑了下眉，似乎意外在学校碰见宋予和。
但很快，情绪便被收回，又变成了那副温润而泽的模样。
目光在半空中交接，宋予和有些庆幸自己今天穿着长袖，握紧的手心藏在袖子里。
她也没想到在这能遇到谢闻远，一瞬间，血液仿佛在逆流而上，顺着毛细血管想要冲破天灵盖。
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宋予和强装镇定地把目光从谢闻远身上移了下来，落到目光所及的灰色大理石板砖上。
但好在谢闻远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像是未曾相遇的过路人一样，快速地从宋予和身边掠过，
少年的擦肩而过的刹那间，卷起秋日沉闷的风，宋予和的步伐也跟着慌乱起来，甚至有些同手同脚，呼吸忍不住轻轻屏住在。
心里期望着让时光在此停留。
谢闻远很快就跑下楼梯，不见踪影。
窃喜感像是从尘埃低处开出的花，一点点把内心刚刚在大排名前的苦涩淹没，宋予和似乎还能闻到过道中忽然而过的檀木香。
她松开握紧的手心，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少年逆光迎风而行。
遇见的瞬间，不过刹那，喜欢却依旧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班主任可能考虑到这是开学的第一次考，不想给大家太多压力，也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没有在班级公布具体的排名，而是单独一个个找同学聊了聊。
周五下午倒数第二节是班会，班主任讲了一些事，就让大家开始自习，按照名单找人出来分析月考成绩。
临近下课十几分钟，有人突然拍了拍宋予和的肩，用眼神示意宋予和看外面站着的班主任，“宋予和，到你了。”
宋予和立马放下笔，小声地问来人:“啊怎么就到我了，我好慌啊，他问了什么啊?”
那人眉眼放松地说:“没事，没讲什么，就讲了讲成绩和一些学习方法。”
出去的时候，孟理德正在翻手机上宋予和的考试原卷。
宋予和乖乖地站在孟理德旁边，“老师。”
孟理德抬眼看她，女孩个子不矮，看起来约莫着估计有170的样子。孟理德脚踩在栏杆底端，给自己增加了一点高度，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这次考的还是很不错的。”
“比起开学进校的成绩，进步了是很多的。但是主科三门，英语就明显很不理想。只考了98，还是比较低的，单科校排名都到一千四了。”
“如果想要把成绩再抬高一个层次，就需要你在英语上多花一点功夫。没事也可以多找英语老师问问题，不要害怕。”
宋予和点头，她的弱项成绩一直是英语，她很自觉地反省自己，“我会的，老师。”
孟理德点点头，又说了些自己当年英语怎么学的之后，逐个分析下个成绩，“语文103，分数不高，排名还行。数学127，也还算不错，选择题还是错的有点多了。”
孟理德是数学老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数学的一些学习要点，随口问：“你这文科小门成绩都还挺不错的，有考虑学文科吗？”
宋予和文科一向不错，但她立马否定：“老师，我应该是想学理的。”
“理科啊。”孟理德划拉成绩单，“你理科也不错，尤其物理考的非常不错，都进年级前九十了。”
“是对物理有兴趣吗？”
“有一点，觉得这门课挺有趣的。”宋予和提到物理，不自觉就笑起来，带着点孩子气，“挺想当物理老师来着。”
“当老师吗？挺好的，到时候再回母校来。”孟理德笑了笑，“但是当老师可不挣钱，要想好了。”
这话不过是孟理德的一句玩笑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宋予和被这句话说的有些发愣，她还是期望去找一份高薪的工作，让自己的父母更好的生活。
但是不等她想太久，孟理德拍拍她，“进去吧，准备一下，一会下课就去礼堂那边开表彰大会。”
下课铃响起，大家有条不紊地前往礼堂坐好。高一年级的所有班级都去礼堂开会，一个大礼堂里热闹非凡，各种声音叽叽喳喳的。
级部主任在上班拿着话筒喊：“大家都一排排盘腿坐地上坐好了，一会都要拍照的，把自己最好的状态表现出来。”
很快，表彰大会就正式开始，主持老师笑着说：“刚开学，有人已经适应环境，有的人却还沉浸在过去初中的世界里。而这次月考，就是给同学们打了个警钟，告诉同学们，高中生活已经正式开始了。”
“在这次月考当中，也涌现出大批的优秀学生，下面就请刘俊老师来汇 单科第一的同学们。”
学校的大喇叭没有调好音量，宋予和坐在后排，也被声音振得一鸣。
没有为什么，光是听到“优秀学生”这四个字，宋予和内心就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名字。
谢闻远。
光是想起那三个字，就感觉像是偷偷藏住的喜欢，突然被人翻到人面上来。
果不其然，宋予和很快就听到大扩音器里，响起“谢闻远”三个字。
——“谢闻远，英语146。”
坐在后排的宋予和猛的抬起头来，她没带眼镜，虽然度数不高，但也看不清大屏幕上糊在一团的字。
只能努力地眯着眼去看。
但还没待她眯着眼看清，再一次清晰地听见。
——“谢闻远，生物98。”
这次的生物试卷出的很有难度，考题在一定程度上也偏向了竞赛题，在普遍不及格或及格边缘的成绩，谢闻远的98未免有些高的离奇。
周遭一圈都是讨论谢闻远的声音，有人说他成绩好，有人说他长相好，也有人说他家世也很好。
宋予和的手窝在口袋里，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地上，没有参与任何讨论。
宋予和心里冒出了一种不知为何的情绪，大概是自己幻想的一场梦，被众多人讨论的时候。才惊讶发现自己和谢闻远之间的巨大差距。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这样的自己不会让谢闻远有任何一丝丝好感的事实。
可她还是忍不住迷失在自己圈住的美好幻想之中。
明知不可，却偏要为。
少年闪耀如光，让她不敢忘。
也许在初中时期，宋予和是班级的前一二，年级的前几。但在池江一中，她不过是最普通的学生，拥有最平凡的成绩，毫无特色的性格。
这样的她。
真是逊色啊。
适宜的背景音乐响起，单科优秀学生陆续走上高台，从校领导那领取属于自己的奖状。
即使眼里只有高糊画质，宋予和还是在杂乱的人群里，第一眼就看见了谢闻远。
明明大家都穿着校服，都是一样的素面朝天，谢闻远却还是在人群出类拔萃，永远都是话题的中心者。
高台的灯光闪烁，少年穿着简单的一中校服，面容看不大清，只是能看到他在人群中高了一大节，气质清俊高冷。
也许是那天的闪光灯过于刺眼。
宋予和不敢看他。
她许下了一个愿望。
谢闻远能看见她的那一天，阳光正好，她也很好。
4. 春潮 同学？
表彰大会持续了近一个多小时，才匆忙落下帷幕结束。热烈的鼓掌声把礼堂包围起来，大家面上充满了各色的神情，有着急回家的，也有一蹶不振受了巨大打击想要一雪耻辱的，更有考好了喜气洋洋飘上天的。
眼看就要散成沙的人群，级部主任连忙上台：“1到10班从前门走，11班到20班从后门走，其他的班级等人走完了，再走。”
有些漏电的音响炸的人耳朵一鸣，宋予和借了把朋友的力气，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可能蹭到的灰尘，笑说：“地板都给我们擦干净了。”
“幸好穿的校服裤，回去洗洗就好了。”何秋婷把头发立即散了下来，顺手挽住宋予和，“你还回班级吗？”
“不回，我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最多就带这身脏衣服回去。”宋予和目光看向朝后门慢慢涌动的人头。
何秋婷也跟着看过去，不知道想到什么：“那个长得很帅成绩又好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在16班？”
宋予和心跳猛的收紧，故作镇定地看向何秋婷，她以为自己刚才在表彰大会被抓住了小心事，“是。”
“绝了，我一个小姐妹就在16班，等回来我就把那个帅哥的某q号给要到。”何秋婷一下子激动起来，摇的宋予和的手臂有点发酸。
宋予和的注意力没在这，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目光早就在16班班牌晃眼而过的那瞬间捕捉过去。
会看见他吗？
宋予和像本能一样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兴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思，宋予和眉睫一颤，拉着何秋婷顺着人潮走。
她的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前方，可只有宋予和一个人知道，余光里在不停地掠多各种人的身影。
“我们走慢一点，我有点累。”宋予和放慢步伐，慢慢地看过每个人。
“好啊。”何秋婷察觉到今天的宋予和似乎比往常还要沉默几分，她问，“你怎么了?没考好不开心吗？可是你考得不也挺好的嘛，还拿了突出进步奖。”
因为没看见谢闻远。
心里的那个答案差点从口脱出，宋予和硬生生吞下那句话，脸色正常地改了语句：“没有，挺开心的。”
书包放在礼堂外面的木凳上，宋予和一出去就看到了，她转头对何秋婷说：“你先去拿你行李箱，我在台阶那等你。”
何秋婷走了之后，宋予和背上自己的包，站在台阶那等。内心明明知道，不是每一次相遇都是那么幸运，宋予和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朝礼堂的方向看去，寻找人潮人涌中谢闻远的身影。
秋日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面颊，像是告诉宋予和，在这可有可无的梦里，她永远是那个沉默的围观者。
到家的时候，宋妈妈已经下班接完弟弟回来做饭了。
“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晚？”宋妈妈从厨房探出个头，“予和，把鞋放好，洗个手，就可以来吃饭了。”
宋予和把鞋往鞋架上放好，知道宋妈妈在做饭，可能听不清，她抬高了点嗓门说：“今天学校开表彰大会，晚了一点。”
“那有表扬你吗？”宋妈妈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菜盘子，往客厅走。
宋予和进了厨房，帮宋妈妈盛出米饭，又拿着筷子，到客厅，“嗯，拿了一个优秀进步奖。”
“但是没上领奖台，奖状回来班级里发。”
“那也挺好的，我和你爸都没什么文化，你就好好学，争取下次还拿个奖。”宋妈妈没什么文化，对于宋予和的学习一向不知道怎么操心，全靠宋予和一个人努力。
宋予和边叫卧室的弟弟过来吃饭，边说：“哪有那么容易。以前初中一个年级也就两三百人，就算考差了，也最多就是个十几名。现在一个年级一千五六人，而且每个人都是根据初中学校中考排名比例进来的，可以说都是每个学校的尖尖。稍不留意，就可能考个一千名回来。”
“那你就要更加努力，周末也不要放松警惕，认真学习。”宋妈妈把面前用碗盛好的汤推给宋予和，“喝喝这汤。”
弟弟宋徽清冒出个头，盯着汤酸溜溜地说：“姐姐，你一回来，妈妈就做了好吃的。还特意给你煲了汤喝。”
宋妈妈敲了敲宋徽清的碗，“好好吃饭，平时我怎么亏待你了。”
宋徽清撇了撇嘴，“你就是偏心姐姐。”
宋予和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宋徽清的头，憋着笑着说：“那你现在不多吃点，不然周一到周五可就吃不到了。”
“……”
吃完饭，宋予和就回了房间。
原本打算洗个澡就直接睡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总是反复想起，今天下午谢闻远站在舞台上，手里拿着奖状，骄傲自信的少年模样。
底下是乌泱泱望向舞台的人群，每个人都期望着自己有一天能站上去。
万众瞩目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宋予和一下子灭了想要直接睡觉的念头，连想起自己英语勉强及格的成绩，随手从柜子上抽了一本英语五三下来。
她和英语一向是死对头，做起英语来，脑袋就跟生了几千年锈一样。
宋予和翻了一页阅读，开始写。
“予和，你今天带回来的衣服要洗吗？”宋妈妈把门推开，发现女儿正在写作业，声音一下子柔和下来。
“洗吧，那衣服今天全在拖地了。”坐的是宋父从工厂弄回来的老板椅，宋予和轻轻一转身看向宋妈妈。
宋妈妈怕打扰她学习，嘱咐了几句不要学太晚，就上阳台洗衣服去了。
二十分钟后，宋予和盯着四个选择，只选出一个的英语阅读，头疼无比。左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换本物理习题来写。
念及题目一定要做完的理念，她沉默三秒，认命地给剩下三个选项随便填了看起来有那么点像的答案。从教辅里翻出答案，开始对正确率。
不出意外，又是一篇四错三的阅读。
宋予和按上书页，刚想合上书页，就那么草草了事结束自己的英语课外作业。
脑海里很突兀地冒出句话：“谢闻远，英语146。”
146，98。
差了48分。
差距原来那么大的吗……他写起英语来是不是游刃有余，是不是不会像她这样痛苦，是不是卷子上基本没什么错误。
真好啊，宋予和也忍不住幻想自己英语成绩好起来的模样。
但越想越觉得差距甚大，难以追赶。胸口像是堆了一团气出来，压着心脏，宋予和昂起头来，放空自己。
一门课就差了48分吗。
她闷着头发呆了好一会，脑子里有很多个谢闻远，有谢闻远站在领奖台上对她笑的模样，有谢闻远向她伸出手的模样，有像自己与谢闻远并肩的模样。
那个自己自信而闪耀。
宋予和低低地叹了下，终究是没合上五三，而是抽出学校发的学习平板，不情愿又带点情愿的一个个查自己不会的单词。
不会的单词标成荧光色，半熟不熟的拿黑笔圈出来。
英语的订正任务务无比漫长，宋予和查到近十一点才整理加背好这些单词。
每天学习下来，平时感觉短暂无味的周末竟也变得充实起来。
周一的上午，大家都是懒洋洋的，上课也没什么精神气。只有老师神采奕奕地敲打着黑板，试图让同学们能够清醒一点。
效果甚微。
下课铃适宜地响起，刚刚还无精打采的同学们，一瞬间又活了过来。那劲头像是要去操场跑个两圈都不会累的样子。
老师无奈：“好，下课。”
老师刚走，班长就站上讲台，“大家把校服穿好，一会到操场进行升旗仪式，会有学生会的来查服装整齐度。”
班级里出现哀嚎的声音：“能不去吗？我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会。”
班长：“不行，每个人必须去，会点人数。”
听到要穿校服，宋予和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桌肚，她的校服一向放在里面，用的时候，随手一套就好了。
可是手指没有触碰到任何柔软的东西，只感受到坚硬的书本边角。宋予和不死心地蹲下来看，就算把书本一本本拿出来，整个桌肚掏空，宋予和也没看见校服地踪影。
前排地唐思眠注意到她的动静，“怎么了？”
宋予和声音僵硬：“我好像没带校服。”
“啊，没带校服！！？”班主任上次才批评过班级的态度，要求本周一定要拿到流动红旗，唐思眠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那怎么办？”
“借一个？”
“每个人都只有一件，上哪借去？”宋予和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几天的行程。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校服恐怕是给宋妈妈洗了，挂在家里的阳台呢。
“要不你穿我的外套吧。”唐思眠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宋予和，“到时候，站后面，估计也没人看见。”
递到眼前的棒球服，白色打底，肩线处有少许蓝调，和校服的颜色相近。
宋予和没有多想，感谢地把衣服套上，匆匆和唐思眠赶到操场。
两人来的有点晚，插进队伍的中段，也算是天衣无缝地融合进去。宋予和那身棒球服也没有特别突兀。
宋予和轻轻地松了口气。
但也没有安心很久，反而是看到了那个更让她心慌的身影。
谢闻远手里拿着表，穿着白色的校服和简单的运动裤，鞋子是某个大众运动品牌的跑鞋，很普遍的男生衣着。
可是他那张脸，一旦出现在大众面前，就很难让人再注意别的。
谢闻远淡淡地撩起眼眸，往宋予和的队伍里看。
短暂，而又自以为是的对视很快收回。
宋予和连忙收回眼，紧张地捏住手心，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惹人注意的一团。
身边的所有动静，在一瞬间都无限放大起来，甚至微弱至无的呼吸声，都被捕捉进耳朵里。宋予和连呼吸都是混乱的。
一双黑色带着显目logo的鞋子映入眼帘，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宋予和甚至还有闲心想，是不是男生都喜欢穿这个牌子的鞋子。
“同学，你的校服呢？”谢闻远站在她面前，眉毛稍挑了下，温和地问她。
宋予和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他。
第一次，她完全看清了谢闻远的脸。之前在大转盘那，离得远，宋予和有点近视，只能依稀看清身影和通身疏离中却莫名参合了些温润气息的感觉。第二次遇见，宋予和过于紧张，压根没有看清谢闻远的脸。
第一反应是他的眼睫毛很长，像是细密的鸦羽一样，面部线条平直，骨骼感明显，转折处却略显方钝，不似女向的男明星那般妖艳，更多地给人一种沉稳和可靠感。眉骨立体，鼻梁挺直。
宋予和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长相。
“同学？”谢闻远出声提醒宋予和，“你的校服呢？”
宋予和反应过来，却依旧不敢直视谢闻远的眼睛，只是目光放空，“我……我没带。”
她的手心里攥出汗。
谢闻远轻轻皱了下眉，宋予和的一系列动作，给他一种宋予和很怕他的感觉。但对于只见过几面的人，谢闻远并不是很在意，他笑了下：“嗯，下次记得穿。”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圆润低沉。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给宋予和一种笑面虎的感觉。仿佛，虽然在笑着，问候着，但实际压根没在意的感觉。
宋予和抬眼看他，低低地应了声。
谢闻远点了点头，没有停留太久，收了板子，就转身去查别的班级。
但一直把目光放在半空中的宋予和，分明看见他在板子上，画下。
十一班，仪容仪表：√。
5. 春潮 难以全身而退的喜欢
那天晚上，不怎么经常写日记的宋予和，偷偷在晚自习，避着同学的目光，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我对你的喜欢，像春潮急来，却又迟迟不退。”
如果起初第一面，是不知为何的心动。
那现在，就是难以全身而退的喜欢。
这场旅途，终究是她先起程。
晚上做梦也在恍惚中，好像梦到了谢闻远。早上起来的时候，宋予和只觉得自己恐怕是梦的不太清醒，醒来之后，也没有当回事。
时间蹭一下过去，深秋的冷意悄然爬上肩头，树叶一点点变黄，又簌簌地被吹落。日子一天天过去，宋予和后来无数次在校园寻找谢闻远的身影，却总是败兴而归。
她不是上天赏赐的那个幸运儿。
只能一点点拼命努力，挽回一点被拉开的差距。她的身影似乎被刻在桌子面前，头总是低着，作业似乎多的像是写不完那样。
累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趁去物理办公室抱作业的间隙，有点心虚又带着点无可言说的情绪，一次再一次看过那张年级大排名。
谢闻远。
三个字她看了无数遍。
她的一点一滴，都被大家看在眼里。甚至孟理德还在班会上特意表扬，她的学习精神和刻苦程度。但私底下却特意找过她，温和地提醒不要过度学习，要有适当的锻炼和休息。
然而，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结果。
十一月的月考，进步甚微。
五百九十四名。
进步了不过五十多名。
何秋婷看出她的不开心，伸手捣了捣她，“开心点，成绩本来就是这样。”
“越想往上，肯定越难。就像是爬山一样，越往上，地方越小，哪能容下那么多人，看开一点。”
“哪有能一步登天的好事。”
宋予和捏着卷子，笑了下，“是啊，我也知道。可是就是忍不住期望自己考高点，考的越来越高。”
两个人说了一会，何秋婷说起别的话题来，“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我那个十六班的小姐妹吗？”
宋予和拿着笔准备刷题的手一顿：“记得。”
准确来说，提到谢闻远的每个点，在她的记忆里，都像是不会褪色的模样，永远那么记忆犹新。
何秋婷声音一下子变小了：“我和你说，我之前忘记问她了。上周问了下，她直接就把Q.Q号发给我了。”
“谢闻远的Q.Q号诶！！！”何秋婷忍不住夸张。
和何秋婷反应不一样，宋予和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说：“不就一个Q.Q号嘛。”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一愣。听起来，真像是一个个吃醋的酸溜溜的女孩，故意抹黑表示不喜欢的模样。
好在何秋婷没有在意，她激动地说：“你是不是没加我们学校的表白墙，上面可是好多表白谢闻远的，从来就没见过那么整齐划一的。”
“虽然学校没人排校花校草的具体排名，但是在我心里，已经默认谢闻远是第一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说起谢闻远，宋予和总是内心升起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这个人离他很远，像是高挂在天空的太阳。
她不是很想和别人聊起谢闻远，好似每一句话，都在挑战着她那欲盖弥彰的掩饰。
宋予和笑了笑，“他确实很符合。”
“予和，你过的也太老年生活了。”何秋婷说，“等我这周回去，就给你发学校表白墙的账号，还有年级大群的。”
宋予和没有拒绝：“好啊，我回去就猎及一下。”
下一节课，是孟理德的数学课。由于说讲昨天没上完的新课，内容很快提前上完。
老孟又找了几道糊弄了一下时间，问：“还有几分钟下课?”
班级里一直有人盯着下课时间，麻溜地答：“还有六分钟。”
“那行。”孟理德返回讲台，拿起手机，看样子是在翻通知的消息，“剩下的时间来说几个事。”
“最近，学校回搞几个竞赛活动，科目有数学，物理化学，还有生物。”
听到竞赛二字，宋予和下意识抬起头来，她也想参加竞赛看看自己的实力如何。
“固定去参加竞赛的有每科前三名。”孟理德打开平板，投影到电脑上，“我来 一下名字。”
“数学，……”
“物理，宋予和，李嘉豪，许子奇。”
“……”
听到自己名字那瞬间，宋予和没什么波澜，因为她这次物理考得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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